余杭是个有历史有印记的古镇，相传当年大禹治水曾来到此地弃舟登岸，人们为了纪念大禹，把余杭一度改为“禹航”。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古镇余杭的百姓不可避免地经受了劫难。

那年我才六岁，听说日本佬要打到余杭来了，我在大人的带领下逃难到临安研里。等八岁那年回到余杭镇，余杭已面目全非。家已空荡荡一片，门窗板壁都不见了。原来，是维持会把太炎路和刘王弄所有人家的木头门板拿到通济桥上去了。

通济桥是一座横跨苕溪上的大拱桥，始 建于东汉嘉平四年（175年），原名兴隆桥，为木结构桥，余杭人喜欢称之为“大桥”，南宋时更名为“通济桥”，为三孔石拱桥。

通济桥上有酒肆茶楼、肉墩鱼摊，共十八家。日本鬼子进入余杭，一把火把大桥烧毁了。当时，烈焰腾空，照亮了半边天。这大火从大桥向南烧到了通济路，一直往南渠河上的葫芦桥烧去，三天三夜不熄，街两旁的店铺全都陷入火海中。日本鬼子在通济路上开枪杀死了两位居民：一位是观音弄口白发穿马褂的老秀才；一位是九华银楼店门口的银匠师傅。日本鬼子的飞机也来了，在余杭大桥附近扔下了一颗炸弹，炸死了三个人：一个是从上海逃难到余杭的女人，她在南苕溪边洗菜，被炸弹炸飞；另一个是苕溪竹排上的“排上客，”从临安青山到余杭做生意的；第三个人更冤，是一个年轻伙子，正在溪塘边赶路，因炸弹的震动，使他身边的一座土墙倒下，小伙子被活活压死！通济桥被炸，南北交通断绝，连日本鬼子的部队想过苕溪也没办法。当时余杭的维持会长王东麓带领一干民夫，在通济桥西面的抢水角下搭浮桥，让日本军队从浮桥上通过。搭浮桥的材料都来自苕溪边各家竹木炭行的仓库，这些竹木炭行的老板都逃难去了，想拿多少 就拿多少。

尝到甜头的王东麓，胆子越来越大，干的坏事越来越多。

王东麓何许人也？他怎么会当上维持会长的呢？

他是地道的余杭人，住在木香弄靠近苕溪塘的地方，懂日语（不知他从哪里学的），余杭人都叫他“斯文破脚骨”。他因吸毒贩毒被政府抓住，关在余杭监狱里。当时，中国军队在余杭镇上守到日本军队来余杭的前一天才撤退，临走时把余杭监狱的犯人都带走。走到半路，时任国民党县党部书记吴鼎铭手下的工作人员向他建议：犯人带着走不方便，不如放了他们。吴鼎铭觉得此话有理，就对犯人们说：“现在国难当头，放了你们。回去要好好做人。”然后把所有犯人都放了。

被放的犯人中就有王东麓。王东麓回到余杭镇，连夜串联了两个小老板，一个是久昌南货店老板高亨夫、一个是仁昌腌腊店老板聚生麻子。第二天，带了香案和纸糊的膏药旗，三个人一起去西门外迎接日本先头部队。

王东麓迎接日本佬有功，日本佬就让他做了余杭维持会长。

王东麓做了维持会长后，胆子越来越大。他在直街口用白布黑字挂了一条大横幅“东麓复兴街”。然后带着爪牙们大肆掠夺余杭镇上的财物：进钱庄翻找银元，进当铺搜寻值钱的库藏，到中药铺搜寻人参、鹿茸，走进银楼搜罗珠宝、金银饰品……店搜完了就进入大户人家搜刮，余杭镇上“孙”“董”“鲍”“邵”“周”等有名的大户无一幸免，祖传珍宝，历年精华，都被王东麓占为己有。

有人向日本人报告，日本人闻之眼红，几次三番派兵去小珠弄北口的韩家三层走马楼的维持会会址侦探、搜查，一无所获。王东麓深知大事不好，他马上将一小部分古董宝物送给日本长官，将大部分财宝分批运出余杭镇，藏到中泰乡上坑坞的丈母娘家中。但从此以后王东麓不得安宁，日本人搜宝，地痞无赖寻宝，国民党政府派人到上坑坞追宝……后来，王东麓被日本宪兵队抓住，关进杭州警务处。不久后，他就死在日本人的监狱里。

王东麓活着时，派人挂在直街口的白布黑字大横幅“东麓复兴街”，只挂了一年多时间，就草草收场了。

日本宪兵队到上坑坞搜宝无果后，就把王东麓的丈母娘和她的儿子捉进余杭镇维持会，审问珠宝的去向。审不出，就把母子俩判为死刑，枪杀在南湖塘上。然后把母子俩的尸体塞进同一口棺材内。国民党政府暗中派人来，将母子尸体分开安葬，余杭百姓为此举叫好。

余杭镇上有很多有骨气的人，有一位叫潘端夫的读书人，他一身正气。王东麓死后日本人叫他当余杭镇的维持会长，他辞推不了，就表面接受，出入日本中队部与日本人周旋，派夫、送菜，一切如常。当时余杭镇的百姓吃了上顿没下顿。他主持办起了施粥厂。动员有钱人来捐米，动员元茂南货店捐出腐乳、豆腐、倒笃菜、酱萝卜等，让余杭镇的穷苦百姓每天中午都能吃一顿赐粥。在1940年的冬天，帮老百姓渡过了难关。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晚上他突然失踪，原来他投奔余杭鸬鸟的太公堂，投奔国民党政府去了。

在日寇统治余杭的这段时间里，我们的抗日志士从没有停止过战斗。有一天晚上，中国军队冲进了余杭镇，直捣日军中队驻地。枪声响了大半夜，到天明，日本军的尸体装走了一卡车，人员骤减，日本兵连早操也无法列队了。太公堂的中国军队，有两位战士牺牲在通济大桥的北坡上。时至深秋，可两位烈士身上还穿着灰色的单衣短裤，他们的鲜血在青石板上凝固了，身边有毛巾裹的饭团、大刀、乌龟壳手榴弹。有人在旁边说，他们的长枪被鬼子收去了。这些勇士们在祖国和人民遭到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不畏强暴，抛头颅，洒热血，是全体中国人的榜样，我们应该永远记住他们！

1945年秋天，那一年我15岁，在茶叶行做短工，一个中国军人从南湖塘上骑一匹红棕烈马飞驰而来，到隆昌茶叶行门口下马，似乎有什么公事。一会儿，余杭大街上就敲锣打鼓放鞭炮，人们兴奋地大叫：“胜利了！胜利了！”再看，耀武扬威的日本鬼子，一个也不见了，原来前一天晚上就悄悄溜走了。

日本鬼子闯进我们余杭时是那么不可一世，耀武扬威。一路烧杀，鸡飞狗跳，人人唯恐避之不及；逃离余杭时一声不吭，灰溜溜地走了。这就是侵略者的下场！

今天，我们回忆这段历史，就是为了提醒人们不忘国耻，不忘曾经的烽烟！

本文刊发于《余杭史志》2023年第1期 

作者 吴玉昌 朱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