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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皇城“焚毁过半”之谜
来源:《南宋皇城记忆——巍峨皇城》  作者:傅伯星  日期:2024-09-04

德祐二年(1276)正月,经过长达四十年的反复较量,蒙军终于兵围临安,游骑直至余杭门下,城内大臣纷纷逃遁,谢太皇太后派员向元军统帅丞相伯颜送上南宋传国国玺及请降书。

二月初,幼帝率文武百官在祥曦殿内,面北跪拜,向大都(今北京)元王朝行降礼。接着,元军代表入都,宣布改临安府为两浙大都督府杭州路,收取南宋王朝的一切文物、礼仪、档案、图册,搜索宫女和乐工,不愿受辱的宫女跳水自杀,多达百余人。三月十二日,伯颜率部入城,建立大将旗鼓,率左右军首长巡视全城,观钱江潮,登狮子峰,部署防卫兵力。

次日,根据历朝惯例,“自古降王必有朝觐之礼”,由伯颜负责押送南宋末代皇帝赵㬎、其母全太后、理宗之弟福王赵与芮等皇族全体成员,以及在京官员与太学、武学、宗学的全部学生,集合编队,离开他们立国近一百五十年的国都,结束了他们在这里安享富贵的生活,踏上了北上大都、归为降臣的漫长征程。

五月,南宋帝后一行到达元大都,恭帝被废为瀛国公。至治三年(1323),赐死于河西走廊,年仅五十三岁。谢太皇太后因病留在临安宫中,不久被元军连床带人抬了出宫,派七十余人押送她到大都,降为寿春郡夫人,直至去世。

此后,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等人分别拥立赵㬎的两个兄弟为帝,在福建、广东一带武装抗元,终于难挽既倒之狂澜,1279年经厓山海战后彻底失败。至此,全中国为元王朝重新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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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三杰(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

事实上当恭帝、太后等被元军押赴大都之时,未被元军攻占、仍由南宋掌握的地区还十分广大,如两浙、福建、江西、湖北、湖南、广东、广西的大部或全部,四川等地的部分。李庭芝还坚守着江北重镇扬州,各地抗元武装还十分强大,只要有一个统一而坚定的领导核心,宋元双方的最后命运还难有定论。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杭州的凤山皇城、行宫御苑、太庙、六部等重要建筑,以及各种具有鲜明的南宋特色的地面遗存,都有可能唤起元军占领区内南宋遗民反元复国思想的高扬,并付诸行动,这是元王朝所不愿意看到的,明人徐一夔在《始丰类稿》中说:“宋亡,有司封鐍(音吉,原指箱子上加锁的铰钮)以行。明年,民间失火,飞及宫室,焚毁过半。”

按照这一说法,宋亡后,元朝有关部门曾将宋宫封存保护起来。不料,第二年即1277年就被大火“焚毁过半”。但宋宫四周并无民居,全是朝廷重要机关,一直要向北过了太庙,才有民居与店铺。果若如此,则“民间失火”的火源只能在太庙之北。而太庙至和宁门的直线距离也有五六百米之数。所以,这熊熊大火不仅要一路燃烧,还要越过三丈高的皇城城墙,烧到宫室殿字,“焚毁过半”,须延续多久,才能达此目标!不可思议的是,入元的南宋遗民文人周密、陈世崇等,在元初写了不少回忆宋宫旧事的书稿,却没有一处说及这次足以令人捶胸顿足的大火;所有宋宫怀古诗中,也全无关于这次大火的反映与暗示,究竟是谁使他们一齐保持沉默、守口如瓶,一直要等到改朝换代,才由明人为他们说出保守了近百年的所见所闻?这场来得突然、去复无踪的大火,真可谓杭州的一大历史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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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图

这场火烧皇城的惨剧使杭州历史上的空前杰作从此化为空白,却为元朝统治者一举消除了心病。对于当时还在顽强战斗的抗元武装而言,这消息肯定足以瓦解他们的斗志,摧毁他们的信念,泯灭他们的精神,但“焚毁过半”之后还留下了小半,这仍然不能让元朝统治者安心,于是有了“后十年”的新举措。

“后十年”即元至元二十一年(1284),西僧杨琏真加获得元王朝批准来杭,任江南佛教总管,在宋宫遗址上“即其基为佛寺五”:在垂拱殿基上建报国寺,在延和殿基上建小仙林寺,在福宁殿基上建兴元寺,在和宁门基上建大般若寺,在芙蓉阁基上建尊胜寺。次年,杨琏真加组织人马赶赴绍兴,盗发南宋帝后六陵,以盗取殉葬的珍宝,将挖出的各帝后残骸运回杭州,与牛羊骨掺杂在一起,埋在福宁殿前的小山上,上建一塔,取名“镇南塔”,“以消王气”,又名“尊胜塔”。塔高二十丈,“垩饰如雪,亦名白塔,其形如瓶”,外形类似今北京颐和园的白塔。建塔的小山,据清代《湖山便览》考证,即今馒头山。据此可以想见,劫后残存的一小半皇城建筑,都与进士题名碑、诸样花石一样,做了修建新寺的现成材料。至此,集一个半世纪财力、物力与创造的南宋皇城,就在一场奇怪的大火与别有用心的新寺创建活动中从地面上永远地消失了。

元延祐六年(1319),报国寺被火焚毁。次年重建,至正末年(1368),报国寺“毁于兵”。

小仙林寺,《七修类稿》说它“在山冈”。《西湖游览志》说,该寺“即‘延和殿’也”。据考,寺址即今杭州五四中学。

有关兴元寺的记载,只有元代诗人钱惟善的一首七律,题为《与马彦初日暮游兴元寺河上》,内云:“流水野梅春寂寂,坏城宫树晚依依。”《湖山便览》说“其寺近河叉”,故“流水”即中河之水,“坏城”指被元政府拆毁的皇城城墙,这段中河就在馒头山东侧,昔有兴元街,“当以此寺名耳”,惜街久失,寺址已难确指。从火烧宋宫,到“即其基为佛寺五”,到盗发六陵,到建塔“镇南”,环环紧扣,步步深入,无不以彻底摧毁南宋王朝的地面建筑,进而消灭南宋“王气”即民族文化与民族精神为终极目的。白塔的建成,便是这一历时八年、精心策划的巨大阴谋的最终完成。等到赵孟頫、黄溍等人来凤凰山寺访宋宫遗迹、所见已是一片荒凉。而上距南宋灭亡的1279年,只不过五十余年!

元末,五座佛寺先后被火焚毁。至顺二年(1331)正月十四日晨,一声震天霹雳,白塔遭雷击坍塌。至正末年,反元义军将残存的白塔彻底拆毁,勾销了人们心头聚积了近五十年的怨恨。张昱有《观拆白塔》诗,云:“白塔谁所营?又复为平地。犹有百年人,闲来话兴废。”诗写得语气平和,却宣告了建塔者当初勃勃野心的彻底失败!

至此,辉煌与屈辱、文明与野蛮,一起沉入了历史长河幽暗的河底,只存下石质残迹在凤凰山的林莽中供人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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