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龚延明,男,浙江大学古籍所暨浙江大学宋学研究中心教授。 唐代皆以建都之地为府,实为京府。至宋代,府数建置增多。首先,一个重要原因是潜邸继位皇帝后,升所在州为府[1]9381下[2]卷八六2132[3]甲集卷九169。其次,在南宋,于驻跸之地升州为府者,如杭州升为临安府、越州升为绍兴府等。宋代地方行政管理府的管理体制中,有不同等级,大体可分为:京师府、陪京府、都督府、次府、余府五等。京府具有特殊性,虽位于路级之下,又不全听命于路;既与次府、州、军、监平级,同属州府地方行政管理等级,其体制又不全同于次府、大藩州。故特将京府予以专门研讨。本篇为南宋行在所临安府之专论。 关于临安府城市研究,已有不少研究成果,如林正秋《南宋都城临安》,杨宽《中国古代都城制度史研究》,日本学者梅原郁《南宋的临安》,阙维民《中国古代志书地图绘制准则初探》,包伟民《宋代城市研究》,杜正贤《南宋都城临安研究——以考古为中心》,朱溢《南宋三省与临安的城市空间》,等等①。本文在参考、吸纳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侧重对南宋行在所建置、行政管理制度,作较系统的梳理与阐发,并论证南宋临安府“街巷”兴起,开始形成厢、坊、街巷分区管理制,这是唐宋以来城市坊巷制发展的一个新突破;并对南宋行在所之设官分职与北宋东京开封之差异进行辨析。本文之观点,以期有助于宋代城市史研究的推进。是否可取,或有商榷处,尚祈方家的批评。 一、行在所临安府沿革 临安府本杭州,余杭郡,节度州,太宗淳化间,军号改宁海军节度。古杭州,禹贡扬州之域。春秋为越国之西境,越败,属吴;吴败,又属楚国。秦、汉属会稽郡。东汉中期顺帝时,分浙西为吴郡。南朝陈置钱唐郡。隋文帝平陈,废郡,开皇间始置杭州;炀帝大业初,改曰余杭郡。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年),复称杭州。天宝元年(742年)改称余杭郡,升镇海军节度。五代为吴越钱氏王国,以杭州为都城,别称西府;会稽为东府。宋仍称杭州、余杭。太平兴国三年(978年),钱俶纳土。淳化五年,改军号镇海军节度为宁海军节度,分浙东、西为两路。南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年)七月,升为临安府。绍兴八年(1138年)三月,定都于临安府,不称京师,“今日以临安府为行在所”。领县九:钱塘、仁和二县为赤县;余杭、临安、富阳、於潜、新城、盐官、昌化七县为畿县[4]卷一1-2[5]卷二二630[6]卷九〇4121[2]卷八八2174[7]卷一3241。 南宋初,高宗定都于何处,举棋不定。建炎元年(1127年)九月十日,高宗曾降手诏:“荆襄、关陕、江淮皆备巡幸。”[1]9283上因抗金派力主收复东京,反对南逃、西移。然而南宋军力实在难以抵挡金军骑兵凌厉的攻势,高宗与六宫只能一味向河湖港汊密布的南方逃跑。其驻跸次第,可谓是南逃次第[8]卷一3356上-3358下。 建炎元年五月一日,康王赵构于南京应天府称帝,所谓“即位于府治”。而后,迫于金军南侵,高宗步步南徙,建炎二年(1128年)正月至扬州;三年二月庚戌(十三日),驻跸杭州,称行在所。迫于舆论,五月乙酉(八日),移驾江宁府,升江宁府为建康府。但高宗恐惧建康府濒临长江,不安全,身在建康,心向杭州。七月辛卯(十五日),升杭州为临安府。十月癸未(八日),又由建康返回临安府。可是金军紧追不放,要活捉高宗,高宗不得不继续南逃,壬辰(十七日)至越州,十二月己卯(五日)至明州,后经舟山泛海。金军派舟师赶至沈家门(碕头),为枢密院提领海船张公裕率水军击败,才保住赵构未被活捉。建炎四年正月甲子(二十一日)高宗抵温州港口[9]卷二十八656-657。建炎四年(1130年)三月,金军北撤,在镇江遭韩世忠拦击,形势缓和下来。四月癸未(十二日),高宗返回越州。明年正月一日,改元绍兴,是为绍兴元年(1131年),升越州为绍兴府,建行宫。十一月,诏“以会稽漕运不继,移跸临安”[8]卷一3356上、下[10]卷一6718上、下[9]卷四九1021[2]卷二十六484。绍兴二年(1132年)正月壬寅(十日),高宗发绍兴,丙午(十四日),回临安[9]卷五一1047-1048。或传说高宗自温州回杭后,听说县名仁和,联想起太祖自陈桥驿入东京开封,自仁和门入,甚喜,对侍从曰:“此京师门名也!”始有驻跸杭州之意[11]卷二11。绍兴七年(1137年)正月一日,高宗在平江府(今苏州),下诏:“移跸建康。”在建康建太庙、正社稷之位,大有定都建康府之意。其实高宗是作秀,建康府迫近前线,他心中并不踏实[2]卷二十六528,530,531。 绍兴八年二月戊寅(二十二日),高宗终于又由建康行在所返回临安府,此后车驾未再移徙。三月下诏定都临安府,但诏书未敢以京师称,仅称“移跸临安府诏”:(前略)朕荷蒙祖宗之休,克绍大统,夙夜危惧,不常厥居。比者巡幸建康,抚绥淮甸,既已申固边圉,奖率六军,是故复还临安。内修政事,缮治甲兵,以定基业。非厌霜露之苦,而图宫室之安也!故兹诏谕,想宜知悉。[7]卷一3241高宗初建南宋朝廷之初,形势凶险,前途未卜,确如诏书所称“夙夜危惧,不常厥居”,驻跸无常,“高宗初元,自汴幸扬,已而周旋江浙,然后定都临安”[12]卷五一八五33。高宗改杭州名为“临安”,意为临时图宫室之安,诚如德国学者迪特·库恩所分析:“这个名称反映了宋朝希望有一天能收复华北失地,重返开封京城。”②故公牍移文,临安府称行在所,不称京师,寓不忘收复中原之志。南宋《乾道临安志》《咸淳临安志》均标以“行在所”。 高宗最后选择东南一隅的杭州为宋王朝都城,基点是出于安全考虑,是宋、金战与和的时代产物。然而,在士大夫眼中,对把这样一个不被看重、远离王朝政治中心的偏居城市作为一朝之都的做法,多心存疑虑。田浩《功利主义儒家》引陈亮“至于挈中国礼乐衣冠面寓之于偏方,虽天命人心犹有所系,然岂以是为可久安而无事也”,予以发挥说:“临安是寓于远离世界之中心——传统上中国腹地的边缘,南宋面临失去正统权利的危险。”③ 李纲、陆游、陈亮等士大夫多希望建都于建康。高宗定都临安近半个世纪之后,陆游于孝宗隆兴元年(1163年)作《上二府论都邑札子》,慷慨陈词临安为都之不便:闻江左自吴以来,未有舍建康他都者……天造地设,山川形势,有不可易者。车驾驻跸临安,出于权宜,本非定都,以形势则不固,以馈饷则不便,海道逼近,凛然若有意外之忧。[13]卷三2000朱熹分析最为实在:建康形势雄壮,然淮破则止隔一水,欲进取则都建康,欲自守则都临安。[14]卷一二七3055宋高宗决策是守,必然选择定都杭州。日本史家梅原郁对此予以肯定:冷静地看一下当时的现实,要恢复北方近似画饼,而与目前尚存着一定危险情性的建康相比,以临安作为国都,在经济上也是有难以动摇的优越性。此后,早然还不时地有人提出建康国都论,但直至景炎三年(1276年)三月被元朝伯颜占领为止,临安表面挂牌“行在”的招牌,实际上却一直作为南宋的国都存在。④自从临安府成为南宋王朝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之后,其处于东南沿海的交通、物产、吴越古都文化的积累等优势得到了极大发挥,加上北方士大夫大量涌入,北宋中原文化,特别是东京的都市文化,对南宋临安及以后杭州的城市发展,产生极大影响,“使临安府的都市文化有了一个质的飞跃”⑤。南宋杭州飞速发展,成为当时世界最大都会、最先进的城市之一。其后,历经元、明、清,扎根于中原腹地的中国礼乐衣冠和中华文化传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恰恰是通过杭州薪火相传,在南宋高度繁荣的文明基础上,得到传承和发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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