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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支边情结(上)
来源:《难忘的岁月》  作者:陈少梅  日期:2018-08-30

      1970 7 月,该我们初中毕业的时候了,那时正是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伟大号召,全国掀起 了“上山下乡”滚滚热潮,大批知青奔赴祖国的大江南北。从我们70 届开始,已有了“四个面向”,那就是 :工厂、农村、兵团、升学。   

在“祖国山河一片红”的大好形势下,学校组织了表决心誓师 大会,来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我作为学校红卫兵、大批判小组 成员,理所当然地带头表决心 :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 要的地方去……我只知道说话要算数,说到做到。“做老实人、说老 实话、办老实事”是父母对子女一生的教诲。在填写志愿时,我写 下了“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豪言壮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 决心。在填志愿《说明》时,我如实填写了“父亲受审查”五个字。   

我当时未满 16 岁,本来可以升高中的我,却到了插队落户的行列中。我长得很瘦弱、年纪又小,母亲不放心,希望我到杭州附近 的农村插队,这样可以就近照顾我。我四处去打听情况 :在农村, 一天干到晚,连自己的口粮也挣不到,还要靠家里接济。而到黑龙 江去,虽然离家远了,但是可以拿工资,至少可以解决自己的温饱 问题。我想我不能贴补家用,至少要做到自己养活自己。我怕母亲 阻拦我,便偷偷地到派出所办了户口迁移证。办完户口后,我到母 亲单位告诉了母亲,母亲知道已无回转之地,只好回家匆匆为我打 点行李,准备必备的东西。12 23 日过完我的 16 岁生日,25 日, 我就踏上了北去的列车,开始了我的支边知青生活。

经过六天五夜的长途颠簸,我们终于在 12 30 日,到达了我 们干革命的目的地——黑龙江大兴安岭呼中区碧水。这是一个小站, 整个地方只是一座候车室(是唯一一座砖瓦结构的房子,里面空荡 荡的,连一张椅子都看不见),几个帐篷和几个人,算是接待站了。 当时还只有下午四点左右,但天已像晚上那么黑了,我们摸黑坐着 翻斗车,就是那种运黄沙、能自动卸载的车。由于车厢很浅,汽车 开动后,我们的双手必须紧紧抓住车斗的边缘,以保自己不被甩出 车厢。在没有路的树林中行走,树枝不时打在我们的脸上、手臂上, 划出了一道道伤痕。气温已降到零下 30 几度,我们穿着统一发的军 棉大衣、棉胶鞋(没有毡袜),戴着棉帽,只露出一张脸,坐在没有 栏杆、没有车篷、没有取暖设备的敞篷车上,来到了离车站 20 里路 外筑路一处一连,与 11 月份来的上海知青一起共事。他们都是上海 大中专、技校的毕业生,相对年龄比我们大,社会经验也比我们丰富, 有好多女生都有了心上人。而我们都是一批十七八岁的毛孩子,什么也不懂。   

过了两天,就是元旦。由于我们从未离开过家,又是过新年, 大家不由自主想起了父母,想起了自己温暖的家,而我们却在这冰 天雪地的荒郊野外,无人关心,心里非常难过。也不知是谁先发了 个音,顿时帐篷里唱起了“哭”的“交响曲”,响彻云霄。有的还控 制不了自己,一个劲地往山上跑,发泄自己的情感。这可不是闹着 玩的,在晚上,只要我们走出帐篷,就能看到狼群眼睛发出的绿光, 还不时有熊瞎子出没。这时上海的男知青拿出了大哥哥的样子,连哄带骗地把她们一个个拖回帐篷。   

我们开始了“接受再教育”的生活。在冰天雪地里,我们结伴到二里地外的河套里去打冰,取回来作生活用水。一盆水要多次利用,洗了头再洗澡(所谓的洗澡就是擦身),洗了澡再洗衣服。所以一年 下来,衣服自然而然地改变了原来的颜色。由于一个帐篷要住两个 班,一个班 14 个人(每个班只有一个取暖的铁皮炉),所以大家约定 每天晚上只能两个人洗澡、洗衣服,火炉上的铝锅归她们使用(因为锅能起化冰的作用),大家每天轮流。到了夏天的雨季,井里的水 挑回来的是泥浆水(所谓的井,就是在离连队一里路外,挖一个两 米见方的洞,洞深约三四米,用小桦树杆一层层地叠加,搭井字型 架似的围起来,目的是不让鹅卵石往井里滑,但泥土还是不断地往 下掉)。我们挑水回来后,就放在大的铝盆里(我们用来存放生活用水, 洗澡全靠它),让它沉淀,一担水大约能取出二分之一的清水,消毒 是绝对谈不上的。由于水质很差,缺少各种成分的微量元素、矿物质, 因此大家不同程度都得了地方病——甲状腺亢进。

  我们吃的主食是大茬子、高粱米、窝窝头,有时也有馒头、大米饭(籼米),但很少。那时我们食堂的口号是 :“粗粮细做,细粮 精做。”其实这是一句空话,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我们每个人一个月只有一斤大米,我是南方人,习惯吃米饭,米饭成了我每个月的向往,我可以不吃菜,把一斤米饭都吃下。

  我们的粮食全靠小火车从外面运进来。再加上我们住在山上,离城镇很远,所以我们一年四季吃的是国家储备粮(国库里到期的粮食),每年在夏天之前,一次性地把全年的粮食全拉上来。我们住 的是帐篷,四面透风。一到夏天的雨季,我们整天就吃发霉的大碴子、 窝窝头、高粱米,吃得我们直想吐。偶尔去连队小卖部买一斤饼干, 还得用全国粮票,而我们发的粮票是连队自己制作的“粮票片”,是不能买饼干之类的点心的。连队小卖部只有三种东西,那就是饼干、 颗粒糖和冻梨。这还是我们去了几年后,连队才设置的,且经常断档。

吃的菜,除了夏季筑路大会战时,因工作辛苦,为改善伙食能 吃到豆腐外(从外面借小毛驴磨豆腐),一年四季都是土豆干、土豆 粉丝。食堂里洗菜很简单 :到河套里用洋镐把冰打碎,拿铁锨撬回来, 放在锅里化水,再把草包里的土豆干或土豆粉丝倒在锅里(每顿就 一个菜,有时一天也只有一个菜),用大漏勺捞一下就算洗过了。而 做菜就更简单了 :把要做的菜放在锅里,加点水煮,等水烧开,加一把又大又粗的、黑黑的矿盐,再把一点豆油往上一浇,这菜就算 做好了。我们食堂一年还会改善一次伙食,做一次“大果子”,也就 是我们南方人所称的油条。但大果子的个头很大,最起码有二三两重, 我们要是事先知道了哪天要吃大果子,就会在知道消息的那天开始, 互相打听、激动不已,半夜做梦都会笑醒。如果跟食堂的人关系搞好, 还可以多买一点。所以在那个年代,能在食堂工作是最最幸运的事了。   

就是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我们照样干劲十足,争当四好班、 五好战士。我们班还荣获了“铁姑娘班”的称号。

  每年夏季大会战时,早上四点就出工,晚上八点才收工(中午 可以休息三个小时)。大兴安岭的天气是很特别的,夏天早上三点多 开始天亮、晚上八点多天才黑 ;反之冬天早上七点才开始天亮,下午四点左右已是晚上了。一年冰冻的时间很长,大约有半年。在没 有冰冻的那半年中,夏季是筑路的大好时机,也是我们最辛苦的时候。 那时筑路没有机械化,我们筑路的工具就是洋镐、铁锨、扁担和土筐, 一条路全靠肩膀一担一担地挑出来。

  我们连队女生比较多,离处机关比较近,大概十里路左右。那些全是男生的连队,在深山老林里,除了回家探亲,根本就无法出来。那时,连路都没有,更谈不上什么交通工具,只有靠自己的两条腿走。与外界联系的,就是一天一趟的小火车,还必须从山里走到车站。我们碧水是起点站(是最靠近边境的站),八时四十分左右 开车,在山里连队的知青必须在三时左右就要出门,才能赶得上小火车。这小火车五分钟一停、五分钟一停的,到加格达奇(地区所在地)要到晚上了,晚上再从加格达奇发车到碧水已是第二天早上五时多。一天来回就这两趟车。这也是大兴安岭的“十大怪”之一 :火车没有汽车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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