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 年 4 月 14 日,为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号召,我和杭州十中等校知青,怀着建 设边疆的决心,离开美丽的杭州来到黑龙江香兰农场。该农场原为 劳改农场,后来被哈尔滨的东北农学院接管,成为接收知青再教育 的农场。除总部外分设七个分场,杭十中和钱江中学 100 多位同学 分到第五农场,次年从上海来的知青有百余人,连同原有职工共 200多人。 记得离杭前一晚,从我刚满一岁起就照顾我的保姆马老太来到 我家送别。说起马老太真有说不完的话,当时我妈妈在临安中学教 书,请来年近半百的她照顾我和妹妹(小妹与我同月同日生,比我 小一岁)。她识字不多,慈祥和蔼。当时我祖父母早故,外祖父母都 在海峡彼岸。马老太很疼爱我,我叫她阿婆。十多年过去了,她的 次女结婚在武林门安家,第二年生了女儿,这时我俩都读高小,她为了照顾外孙女才离开我家。在“文革”那个灾难岁月,每个星期天,我家大小都在她家度过。记得当我去黑龙江支边的前夕,我与阿婆 共枕而眠,有说不尽的知心话。 那天早晨,我们乘汽车来到停靠火车专列的闸口,父母和小妹 都到火车站送别。站内的广播,不停地播放着“到农村去,到边疆去, 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等当年的流行歌曲。专列每个窗口下都 挤满了送行的亲朋好友,大家眼中都饱含着泪水,互送勉励,互道 珍重,充满着依依不舍之情。开车的时刻终于到了,当第一遍铃声响起时,大家紧握着双手不 肯松开,第二遍铃声响过后,列车缓慢启动,这时车上车下哭成一片。我们挥手向亲人告别,别了! 杭州。车速越来越快,已看不见亲人的面庞,还久久地站在窗口注视着南方,这场面只留存在那一代人的脑海里了。 列车经过三天三夜的奔驰,17 日早上终于抵达目的地——汤原 县的香兰火车站。我们受到农场领导和老职工的热烈欢迎,然后分 乘卡车到落户的第五农场。 刚到农场时,我分配到农田连锻炼。4月的黑龙江,天气仍然很冷,还得穿棉衣裤,但已进入播种水稻的季节。挖土时仍能在深处见到冰块,放水插秧时赤足踏进水里,浑身冰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时突然下起雨,把棉衣都淋湿,这时难免产生怕苦厌累的念头,但 看见老职工们个个任劳任怨、埋头劳动,也感染了我们,只有克服困难,老老实实地埋头苦干。 刚到五分场时,我睡在仓库改建的宿舍,一排上下两层大统铺,行李就放在脚后面。宿舍离食堂、水房都比较远,生活艰苦。为了尽快让知青宿舍建造起来,在水稻下种之后,抽出部分人去做土坯。 土坯是用泥和稻草按比例和好,放到木框里压实晒干做成的。在冬 季来临之前,宿舍造好了,我们都住上了新房。 在农田连劳动了两个月之后,把我调到畜牧排养猪,当时我是一百个不愿意,嫌养猪又脏又臭。排长谭凤楼老师傅耐心细致地做 我的思想工作,我开始认识到革命工作只是分工不同,就安心做起“猪倌”。在老师傅言传身教下,从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开始懂得公猪的配 种、母猪的最佳生育期、仔猪护理和肉猪的育肥等,都有一套科学道理。有时母猪生小猪的时间在晚上,就顾不上休息等候在猪圈里,待产下小猪后马上整理猪仔身上、口鼻处的污物,然后让猪仔及时 吃上奶。虽然忙忙碌碌好几个小时,但见母猪、仔猪都平安无事,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我们还十分注意刚生下的猪仔别被母猪挤伤压死,还给有病的猪仔灌药,添加草料防止仔猪受凉,虽然忙累些,但很开心。在农忙季节里,除了完成本职工作,还抽出人员支援农 田连除草割麦。 家书抵万金。说起信件的事,如果按正常情况,每封信从杭州寄到五分场总要一周光景,所以当接到亲人来信,顿觉一阵喜悦,不仅知道家人的近况和故乡动态,双亲还鼓励我克服困难,学习再 学习,争取进步。农场为了照顾南方知青,主食尽量以大米为主,后来因场员增多,又缺乏种稻经验,大米生产跟不上需求,便多吃 面粉及杂粮。吃的菜大多是大白菜、萝卜和土豆,节假日改善伙食,能吃上肉丝炒蛋、肉片炒粉皮等。杭州亲人考虑到我正在长身体,就托运大箱食品给我,都是些罐头和便于存放的食品,如凤尾鱼、午餐肉、咸蛋、香肠,有的连在家时也从未吃过,足见亲人无限的 关怀和思念。每当收到时总是流下激动的热泪,同时也分给伙伴共享。 每逢佳节倍思亲,记得 1971 年春节不能回家探亲,知青们因思亲落泪,谭师傅劝慰并邀请大家去他家过年。他把平时省下的好吃的食 物拿出来,还把家中养着的狗拿到朝鲜族居住的村庄换回大米招待大家。我们还一起动手包饺子、烧菜,快快乐乐地过大年,大家唱 着当时的流行歌曲,迎接新年的到来。 生活在这样一个革命大家庭里,大家相处得很和谐。我因为刚满 16 周岁,在农场中年纪比较小,得到学兄学姐们的关怀和照顾,如统一发的棉裤比较肥大,保暖性差些,会缝纫的学姐们帮忙改得 合适些 ;搬家时拿不动笨重的箱子,学兄们及时赶到帮助。记得有 一次,在工作时脚被钉子扎了,肿得连鞋子都穿不进,有人就把自 己的大号鞋子拿来给我穿。走路不方便,同室的战友陪我到医务室 换药,每餐都有人帮我带饭菜。更难忘的是一个天寒地冻的夜晚, 传来一位伙伴从车站运煤到分场,因煤堆坍倒压伤急需输血抢救的 消息,大家赶往医院去。我走时匆忙忘记戴手套,上汽车时抓住冰 冷的铁拉手,致使双手严重冻伤,两手上药后用绷带紧紧缠上,因此生活无法自理,又得到了同伴们无微不至的关怀,穿衣、洗脸、吃饭等都靠他们照料。在伙伴们一个月的照顾下,手慢慢地结疤,终于重返工作岗位。而我也尽己所能尽量帮助同伴,如当天气寒冷时,我将自己从家中带来的棉被给被子薄的同伴,拿出铁皮洗衣大盆供 大伙共用,把多余的粮票分给胃口较大的学兄们。 当时中苏边境的形势颇为紧张,我们为了“备战、备荒、为人民”,工作之余还挖掘防空壕,搞防空演习。有时正在睡梦中突然传来防 空警报,大家摸黑穿好衣服,压低声音赶到安全地带。在漆黑的夜 色中,只听见阵阵狗吠声和沙沙的脚步声。 为了备战,各排抽调两、三人上山采草药,住在山民家,都是地铺,集中住宿。白天集中上山采药,夜晚不可出门,因山上有野兽(主要是熊),还让身强力壮的伙伴持枪在周围站岗巡逻。上山采集的药 材有穿地龙、防风、党参等。传说有人上山曾采到人参,我们也盼 望能见其真容,但谈何容易。我们在山上曾远远看到熊,但未走近 我们,一场虚惊! 农场第一次执行探亲制度,探亲是 1971 年 4 月底,我第一批轮到。 探亲假加上往返路程和五一国定假日及平时攒下的几天休假,合并起来不过20 多天。经过两次火车中转,用了四天三夜,终于在晚上 九时许到杭州。我敲开家门,家人都大吃一惊,原来我事先写的信 未收到,他们并不知道我会回来。妹妹赶紧打开封好的煤炉烧吃的,爸妈关心地问长道短一直到深夜才休息。在家的日子里探亲访友和 游览,沉醉在亲情、友情和西湖的秀美风光之中,去探望马老太是 必做的家事,转眼又怀着离别之情,踏上归途。我曾在探亲途中到 过哈尔滨、长春、沈阳、天津、北京、济南、南京和上海等城市,作短暂逗留,游览了故宫、天坛和颐和园,也到过中山陵和明孝陵,游览了济南 72 泉中第一泉趵突泉。我还于 1969 年 8 月和 1971 年底,利用休息天两次光临佳木斯,下午下班后乘夜车于次晨到达,在亲 友家中留夜,次日返回。佳木斯东傍乌苏里江,北靠黑龙江,松花 江从中流过,是中国最早迎接太阳升起的城市之一,有“华夏东极”之称,在刘英俊烈士献身处所建的英雄塑像前摄影留念,默默缅怀英烈,决心向他学习。我还到过松花江畔,在防洪纪念塔前留影。 1972 年底,我因病返杭。回顾过去的日子,与猪羊谷草相依,与风霜雨雪相处,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的年华,那一段艰苦的日子已深深地留在记忆中,毕竟我在那片黑土地上挥洒过青春的汗水、留下了花季的脚印,艰辛磨炼,培养了勤俭朴素、艰苦奋斗的作风,在人生道路上受用不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