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说起年轻时曾在宁夏插队,一些杭州的朋友总会说:“唷,那地方很苦,没得吃吧?”其实,黄河百害,唯富一套。尤其银川平原一带,粮食作物主要是水稻和小麦。有首宁夏花儿是这样唱的:宁夏川呀两头尖呀,东靠黄河西靠贺兰山,年种年收米呀粮川。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西北很多地方都靠天吃饭,“十种九不收”。宁夏能做到“年种年收”就很不易,更何况收的是大米白面呢,说是“得天独厚”,一点都不过分。我去过陕北,那边的地里,麦子长得稀稀拉拉的,癞呱子在里面都看得一清二楚。我们初到宁夏时,当地种水稻是撒播的,亩产也就二三百斤。 一块稻田需要三个男人,分别按纵、横、斜三个方向各撒一遍,才能保证稻种分布的匀称。撒稻种的是队里那几个顶尖的把式,20出头的尕子是轮不上的。肩上斜挎一根麻绳,绳上兜一个笸箩,笸箩里盛着稻种,在用浪木浪得一平如镜的水田里,把式们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双脚果决地踏开水花,跨出有节奏的大步,左手扶住笸箩,右手迅捷地抓一把稻种,往后舒展开手臂,随着腰肢的扭动,倏地向左前方甩过去,任稻种顺着疏朗的指缝均匀地流淌出去,“刷刷”地落在水面上,溅出一个个漂亮的扇形,如舞蹈一般的美。后来推广插秧技术,亩产可达600斤以上,撒播的动作再优美也没了用武之地。南方插秧,两人共用一根秧线,标出一人六行的宽度,倒退着往后插,插好后横看竖看斜看都成行。宁夏农民没有这个基本功,他们的办法是两个人站在两边的田埂上,用手拉着一根线,全队的劳力沿着线一字排开,一起插。一行插好后队长喊:“好了没?”众人七嘴八舌地答:“好了!”队长一声吆喝:“起线!”田埂上的两人提起秧线往后挪五六寸,放下再插。插好后顺着秧线的方向看是成行的,换个方向就乱糟糟一片,“墙上挂驴皮——不像画(话)”了。也有嫌慢的,改成一次拉三根线,插三行。泡在水田里的秧线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像弹棉花一样,溅得人浑身泥水。那情形,一扫平时劳动的沉闷,男女老少乱哄哄的,倒像是小学生做游戏般热闹开心。 要插秧就要先育秧,这对宁夏人来说是个新技术。而且他们也没有蹲着拔秧的基本功:一不小心就浸了裤裆,湿答答地像尿裤子似的难受。当地农技人员创造了一种旱育秧技术,通过小册子在农村推广。很多杭州知青都做过育秧的行当,我是直到1971年春天,才被王万财队长挑来做育秧技术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