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二年(1132),张九成考取状元,开始他的仕宦生涯。这一年,他已经四十一岁。孔子说四十不惑,《礼记·曲礼上》也说人生四十强而仕。在古人眼里,一个人到了四十来岁,处在智虑与气力最强盛的时期,方才适合出来做官,经邦纬国。 张九成因为类省试、廷试均为魁首,特进一官,以左承事郎转左宣教郎,签书镇东军节度判官厅公事,距离临安府不远。他赴任后“宿于签厅”,究心吏事。他还在官厅墙壁上写上一行大字,称:“此身苟一日之闲,百姓罹无涯之苦”,用此来警醒自己时刻勤勉公事。
绍兴五年(1135)二月,宋高宗以赵鼎(1085~1147)为左相兼枢密院事,又下诏营建临安太庙,已流露出定都临安的意思。其时,高宗常将北宋灭亡归咎于王安石(1021~1086),认为正是王安石坏了人心风俗,才导致了靖康的悲剧。因此,庙堂风向发生了很大转变,竞相攻击王学。宰相赵鼎即“好伊洛之学”,大力起用洛学中人,在他的推荐下,张九成以太常博士身份入朝为官。当年六月,张九成改除著作佐郎。紧接着,张九成的两位学生樊光远(字茂实,钱塘人,1102-1164)和汪应辰(本名洋,字圣锡,1118-1175)同年登科,樊光远是省试省元,十八岁的汪应辰则是殿试状元,少年折桂。高宗亦忍不住当面夸他说:“朕妙选天下士,而省、殿榜首皆卿门人。”张九成不以此沾沾自喜,答道:“臣不敢以利禄之说诱其徒,惟知讲明经术,庶尽忠孝。”继而进言:“我宋得天下以来,其相传家法,臣辄断之以一言,曰仁而已。仁之发见,尤在于刑狱。”直陈理官审办狱案之弊,建议朝廷宜以省刑爱民为急务。 绍兴六年三月,张九成迁秘书省著作郎,八月除直徽猷阁、提点两浙东路刑狱公事,他以“贴职太峻”,不敢“上紊朝廷纲纪”,坚决要求辞去直徽猷阁,乃改除直秘阁。孰料,此举却遭到朝臣的猜忌,左司谏陈公辅上章弹劾,说他“矫伪”,张九成请辞,第二次辞官归里。
一年以后,即绍兴八年(1138),朝廷再召用张九成,让他担任宗正少卿,负责皇族事务。官场文化常常令人啼笑皆非,当初张九成因为被人怀疑“矫伪”而被罢,如今新命制词,却盛赞其为“名节之士”。 不久,张九成改任尚书礼部侍郎兼刑部侍郎。随后,又再兼侍讲,负责向皇帝进讲《春秋》。一日,张九成在经筵讲到日食问题,他说:“日食之变,本于恶气;恶气之萌,本于恶念。”由此启发高宗推广一己之仁心,施行王道仁政。又有一次,他与高宗讨论起某件事情,高宗说道:“朕只是一个至诚。”张九成进奏说:“陛下对群臣时如此,退居禁中时不知如何?”高宗答:“亦只是个诚。”张九成再追问道:“对宫嫔时如何?”高宗踌躇片刻,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张九成就说:“只此便是不诚!”其能相机启沃、随事陈言,往往类此。因此,当时经筵虽有吴表臣(1084-1155)讲《孟子》,吕本中(1084-1145)讲《左传》,尹焞(1071-1142)讲《尚书》,但高宗却对近臣坦言,自己从张九成那里所得最多。 绍兴八年,南宋已正式定都临安,并加快推动与金朝的和议谈判。当年十月,赵鼎被罢去相位,秦桧一人独相,开始把持国家大政,排斥异己。赵鼎罢相前,张九成曾对他说:“金失信数矣,盟墨未干,以无名之师掩我不备,今实厌兵而张虚声以撼中国。彼诚能从吾所言十事,则与之和,当使权在朝廷可也。”认为金人不可信任,即便真要和谈,宋廷也当掌握主动。赵鼎罢去后,秦桧想要拉拢张九成,希望他能附和和议,但张九成对他说:“事宜所可,九成胡为异议,特不可轻易以苟安耳。”秦桧反过来以政客之道相劝,说:“大抵立朝须优游委曲,乃能有济。”暗示张九成在朝为官,应当识时务,学会妥协做人。不料,张九成当即面折权相,回答说:“未有枉己而能正人。”这让秦桧颇觉难堪。后来,张九成又在高宗赵构面前进言“敌情多诈”,规戒其勿安于和议。无奈那时候皇帝一心求和,哪里听得进他的意见。
当时,秦桧已掌控朝廷言路,拉拢不成,必欲去之而后快,就制造舆论,说张九成是赵鼎之党。张九成眼见朝事已无可挽回,索性坦然以赵党自居,上疏称病乞归,遂于绍兴八年十一月除秘阁修撰,提举江州太平观。这已经是张九成第三次辞官,此番入朝尚不足一年。同年年底,宋金达成第一次和议,秦桧替高宗拜于金使脚下,接受金朝诏书,甘心“奉表称臣”。国事屈辱,莫此为甚。而这时候,四十七岁的张九成却赋闲家居,理药养病,时与当地僧徒往来,或谓“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具在人心,觉则为圣贤,惑则为愚不肖”,或于百无聊赖中登余杭径山,问道于寺内禅师,如斯而已。他可能还没有想到,自己往后竟再也没有机会踏入近在咫尺的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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