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在家,几个旧时同学常常聚在一起,回忆上世纪60年代末响应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往事。说着说着,就有了去插队落户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的想法。好在地方不远,就在余杭区超山附近(当年的小林公社)。 找了个大家都方便的日子,我们4个人便坐公交车去了。从前在那里坐车,今天还在那里,熟门熟路的。车一上路却发觉车外景况已今非昔比了。车行在宽阔的马路上,两边尽是一幢幢农家别墅。沿路有的还是老站名,但一点老样子都没有了。我们几个一路嘀咕:今天恐怕是找不到旧时插队的地方了。 车到目的地,果然大家都傻了眼。公路中间是个圆形大花坛,环花坛一圈都是各种材料市场。该从哪里找起呢?“以前这里有座小石桥的,看看还在不在。如果还在,就是这里附近了。”赵大姐出主意,大家东转西转,居然真的找到了这座石桥,一点没变。快40年了,大家看着这旧时的石桥感慨万分。要在这没有一点旧房子痕迹的地方找到我们当年的知青点谈何容易。当地有人看到我们几个老大姐寻来找去,指指点点,就热情上来盘问。这一问,真是无 巧不成书。这不是当年村里李大妈家的壮生吗?又经指点,原来坐在小店边上的是当年知青点附近的小娟,在河边剥毛豆的居然是彩珍(当年我们叫她“小美女”)。怪不得刚才双方都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如今重逢都激动得不行,从他们的口中,我们知道了这些年小林地区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及乡亲们的近况,眼前这些别墅正是乡亲们的新家。 聊着聊着,在家的乡亲都闻讯赶来,已快80岁的土根大伯热情邀请我们去他家。一进门,便朝里喊“快杀鸡,客人来了”,一面打电话叫儿子赶快回来,顺便带点菜来。开饭时,一间客堂围满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开口都是当年熟悉的乡音。 原本我们想下午返城的,但盛情难却,都被各自当年的房东邀请去住两天。我被已七十多岁的大妈接到家里,高大宽敞的房子,装潢摆设一如城里,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几个子女除了老三晓妹在村口开了家修摩托车店,其余都在城里或外地工作,老大在城里当干部,说起来还跟我家住得不远。我们毫无睡意,似乎要把几十年的历程都在一夜间聊完。
当年下乡时,公社怕我们城里青年一下子无法独立生活,所以暂时让我们吃住在农民家里,大妈家一家5口,除了夫妇俩,有 3个孩子:老大、老小是儿子,中间是女儿。老大当年15岁,我去了便成了她家的“大女儿”。大妈家吃口重,但她夫妇勤劳是全村出名的,所以日子过得还可以。养了一群鸡,日日让我吃一个糖鸡蛋,老实说,我在自己家里都没有这样的享受。而且吃糖鸡蛋的只是我,她的子女都没有这种待遇,让我总吃不下去,经常是被大妈“骂”着吃下去的。夏天,我们卷起裤腿赤脚站在热水一样的稻田里插秧,汗流浃背。一不留神,两腿爬满了蚂蟥,吓得我大哭大叫起来,再不肯下田。是大妈用食盐撒在蚂蟥身上,然后拼命地劝我,教我防蚂蟥的方法。想当年在乡下看见狗,因为怕就拼命地逃,越跑越被狗追,也是大妈教我如何对付狗。更可笑的是,当年我常把各种庄稼张冠李戴乱叫一气,是大妈和乡亲们教会我如何辨识。那年剥络麻,那些粗壮的络麻剥得手血淋淋的,贴点橡皮膏还得继续剥,回到家趴在床上,泪水浸湿了枕头,是大妈不容我不同意给我洗脸洗脚,让我吃完饭早早上床。大妈担负起了我妈妈的责任,呵护着我,甚至比对亲生子女还要好地照顾着我。我的床上用品,我换下来的衣裤一不留神,大妈已拿出洗完晒干折好放在我床头。吃饭时有点荤菜,总是往我碗里塞。平时房前屋后种的甘蔗、番茄、南瓜等,都拿来让我尽量吃。我父母姐妹从城里来看我,带点东西给大妈,大妈每次热情招待吃饭,临走时鸡蛋等土货要送一大篮。我妈妈总是千谢万谢,说我真当碰着好人了。孩子一人在外让妈担着心,现在一看什么都不用牵挂了。 当夜我们几乎没有怎么睡,第二天一早,以前的乡亲都又汇拢来,陪着我们几个一家家去拜访。那些长辈有些虽已眼花耳聋,但仍记得我们当年的生活片断。那些同辈有的请了假陪着我们。中午是在水泉(当年带我们学劳动技能的村民)的大儿子开在村口的饭店吃的饭,足足开了4桌,我们要付钱,还被水泉“责怪”了一通。 在村里,我们被挽留了两天,我们亲热地叫这个大伯,那个大妈,也被同辈之间亲昵地互相叫着当年的小名,甚至绰号,更被叫着阿姨、奶奶的孩子们包围着。这两天我们被亲情包围着,抛开了平时的一切烦恼,沉浸在极度的幸福之中。 那天告别时,我们每人都挑了一担各家各户送来的土货回城。我们去时是坐公交车的,回来时却是土根儿子和秋生儿子的两辆小轿车送我们回家的。 现在,我们仍经常互通电话,连我们的子女之间也互相建立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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