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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我的1952—1958
来源:《抗美援朝亲历记》  作者:胡定强口述  徐  施整理  日期:2020-08-11

大学还没有毕业,我就进入了部队,开始我的军队生活。新中国成立后,作为一名解放军,我守护在南方沿海一带,身负解放台湾的重任。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后,我们怀着“当祖国需要的时候,我们马上拿起枪,跨过鸭绿江,为国保家乡”的心情,毅然报名参加抗美援朝。更有甚者,有解放军咬破手指,写了一份血书 “我要坚决响应祖国的号召,坚决响应毛主席号召!”表示决心。报名参加志愿军被批准后,我一直在等待,等待……直到19528 25日,我所在的解放军第二十三军,由苏州、昆山、南翔等火车站分批登车北上,当时领导并没有透露我们要去哪里,有什么样的任务,可车厢内弥漫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暗暗的兴奋,大家心里有数,是要到那里去了!

 

从光明走向黑暗

大部队于828日先后到达中朝边境的安东市(现丹东市),江对面是朝鲜新义州。在那里,领导才开始动员:“同志们,我们要去抗美援朝了,为了祖国,为了朝鲜人民!”作为南方军,部队一开始并没有马上跨过鸭绿江,而是在安东进行了一个礼拜的集训,主要内容有政治动员、入朝宣誓、新武器实弹射击、夜行军、防空和露营等科目,连以上干部还进行朝鲜地形环境、民俗风情和战场特点的学习。此外,我们统一换了新装,单衣服替换为棉衣服。每个人都装备了手榴弹、手枪等等,粗略算一下,当时人均负重差不多有50斤。一个礼拜里,我们就扛着这50斤的装备每天绕着安东市跑步,晚上去爬山,进行一系列锻炼,慢慢适应北方的气候。

 

94日,入朝誓师大会在安东大剧场举行,大家都为自己即将成为一名志愿军战士而自豪。

 

第二天傍晚6点钟左右,天色蒙蒙黑的时候,安东市领导和群众在鸭绿江大桥西侧夹道欢送志愿军入朝作战。大型军乐队响起《志愿军战歌》,我们踏着整齐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进入战火纷飞的朝鲜。迎接我们的是一群手持小红旗的朝鲜小孩和阿姆妮(大娘)、阿巴其(大爷)。当时走到鸭绿江大桥中间时,大桥已被美军飞机炸毁,所谓的桥也只是在浅水处垫上几块大石头而已,夜色已经一片苍茫了,我回过头来看看远去的安东,是一片灯火辉煌,而朝鲜那面是死寂的黑暗。在路上,我目睹城镇变成废墟,铁路和公路两旁的断垣残壁和触目惊心的密集弹坑,青山烧成焦土,桥梁和铁轨被炸飞了,农田一片荒芜……那时的我只感到强烈的无比的震撼,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有那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可是那时考虑得更多的是自己的身体够不够健壮,能否支撑下去而不拖累大部队。

 

千里行军

“千里行军”是我们入朝的第一个考验。何谓“千里行军”呢?从新义州到前线,要走一千里路,所以叫“千里行军”。我们负重跋涉,夜行晓宿,露宿山间。为随时防止敌机空袭,行军时人与人之间要拉开五米左右的距离,一听到防空枪响,就寻找安全的地方隐蔽。当通过敌军封锁区时,所有人员、车辆和马匹都要快速前进。封锁区一般是在桥梁、渡口和主要公路交会处,在这些地方,我军运输、行军频繁,被美军飞机侦察到,因此他们会极有规律地频频地轰炸这些地方。一路上,我曾多次见到敌机轰炸封锁区的情景。在防空枪响后不到一分钟,十来架敌机就飞临封锁区上空,先是施放照明弹寻找目标,接着就俯冲投弹。此时,我军高炮部队也向敌机射击。敌机马达的嘶叫声和炮弹、炸弹、机枪声,在群山中震耳欲聋,火光冲天。大约过了一刻钟,大地又恢复了平静。敌机丢光了所有携带的炸弹后,又去装载弹药,又将进行新一轮轰炸。

 

晚上行军到半夜,瞌睡虫很难驱散,走着走着就打起瞌睡来,稀里糊涂地撞在前面战友的背包上,有时甚至摔倒在地,一醒来又继续前进。最为艰难的是行军路上遇到滂沱大雨。在泥泞的公路上跌跌摔摔,也不知摔了多少跤。到了宿营地才发现裤腿上血迹斑斑,伤口已被血粘住了,当时竟不觉疼痛。

 

我们的宿营地就在山坡上的大树下,一般是35人一个组,用军用的雨披(四方形帆布)搭起帐篷,一钻进就和衣而眠。但在睡觉前,还有好几件事要做,首先是每人得挖一个“猫儿洞”,这也是朝鲜战场上的创造,也是后来挖坑道所得到的启示。“猫儿洞”就是单人掩体,如果白天敌机来空袭,有了它就有藏身之处,即使炸弹在附近爆炸,也有可能避免伤亡。洞挖好后,还要烫烫脚,借手电筒的光亮挑去脚板上的水泡,然后才吃早餐,再进入梦乡。

 

两大“发明”

1953年的春天,我以前线记者身份专程访问过封锁区的几位交通管理员。他们介绍说,在“五次战役”前,由于我军尚未发明打防空枪,敌机突然而至,眼睁睁地让敌机轰炸、扫射,损失很大。从血的教训中才发明了打防空枪。当时就以一个师的兵力,从靠近“三八线”至新义州,设立了多道打防空枪的岗哨。只要敌机从机场起飞,我防空兵就注意它的动向,然后像古代的烽火台那样,防空枪一声挨一声传过来,使我军有了防范,极大地减少了损失。

 

另一发明就是创建“水下桥”。美军侵朝后不久,朝鲜地方的桥梁基本上被炸光了,这就使“水下桥”应运而生。建造的“水下桥”一般在水面下二十多厘米,以达到隐蔽的要求。负责人还带我到附近一条坑道内,那里有几十名朝鲜大爷和志愿军战士,他们的武器是铁锹、小车、箩筐、扁担等,每当敌机轰炸过后,他们马上投入维修路面和“水下桥”的战斗,以最快的速度让道路畅通无阻。晚上,后方的战士向前线背送弹药,食物通过封锁线,都要跑 步前进,凡经过这里的骡马,也似懂人性,不用鞭打都会快速飞跑起来。这就是我军建立的一条炸不烂的公路运输线!

 

特殊教育

在前方的战士生活极其辛苦。比如说神勇的游动炮兵们日夜战斗在杂草丛生的开阔地上,因此吃不上热饭、热菜,有时开水也难以喝上,渴极了就掏一点炮工事下面渗出来带有泥土味的水润一下喉咙。每到晚上,蚊子叮得炮兵们到处是红斑。一旦遇上下雨天,那就更艰苦了,大家是披着雨衣站着打瞌睡。如果需要转移阵地,每人得扛着上百斤的装备和炮弹,多次来回奔走在崎岖不平的泥泞小道或战壕中,他们所付出来的劳动是常人所难以忍受的。一周下 来个个又瘦又黑,但谁也不知道自己瘦了多少斤。

 

当时士兵们作战和生活的主要场所就是坑道,大家爬进去、他出来后都是满脸黑。坑道内照明用豆油灯,烟熏火燎的,再加上偶尔有人在里面抽烟,空气是非常污浊的。见到阳光,呼吸新鲜空气,对前线战士来说,都是奢望。洗脸、刷牙这些极其平常的事,都没有条件办到。

 

但为了保障前线战士的生活水平,一个连在前面守山头,后面有一个营甚至一个团为他们服务。水、粮食、弹药都要靠人力背上去。每天晚上5点前,后方的战士醒过来,吃好饭,系好鞋带,背上 2025斤的东西往上送,其中武器如手榴弹等是送得最多的。

 

总体来说,我们当时的生活条件与最早来朝鲜的那一批战士相比,已经很好了。刚开始他们在零下十几度还穿着单衣,食物不足,有些士兵是活活饿死或冻死的。1952年后,祖国已在较短的时间内准备好充足的物资,由全国各地运送到北方一带。但当时部队里会开车的人不多,我们就从当地的老百姓中雇佣一批会开车的人,与他们订好合同,以一个月为期,通过他们将物资由境内送到朝鲜后方。一个月后,他们不干了,我们答应,但作为临别欢送,我们会带司机到前线去参观一下,看一下前方的战士是如何生活的。“我还干,再干一个月!”这是他们看完后所做出的决定,“你们这么苦在前方坚守阵营,虽然我们运输也冒着被敌人炸的危险,但我们的生活至少要比你们好多了。”

 

炮兵打游击

19534月份,志愿军第二十三军六十九师炮团将火炮推进到朝鲜“三八线”中段的平康郡铁源前线附近的敌我之间的缓冲区,展开了“游动炮杀敌”运动。

 

炮团的主要装备是山炮,它的最大射程只有2000余米。指挥系统的联络主要靠电话。当观测所发现目标时,马上告诉炮连领导,连长用电话对炮长下达命令,由于时间差,敌人的目标往往转移了。因此,敌人成连成排地常在前沿阵地上跑来跑去,敌军官还大模大样地拿着望远镜向我方东张西望,有些大兵还从地堡里爬出来抽烟、活动筋骨。自从我们的游动炮将火炮向敌方推进以后,敌人这些好光景不再存在了。炮兵们凭着勇气和智慧,既可直接瞄准敌人,又能将炮弹延伸并封锁敌人后方的交通要道。

 

我炮团观测所夜以继日地为炮手们搜寻“猎物”,摸清360高地上敌人活动的规律。比如大雨过后,他们会出来修理工事,有的会出来晒被子。这时要求炮手们把炮弹装上膛,等候发射命令。炮五连曾用36发炮弹,一下子就揍倒了25个正在抢修工事的敌人。又一天,敌人两辆装满物资的卡车,从后方驶向前沿阵地,观测员迅速标定敌人前进公路上的“死亡目标”。当第一辆卡车进入预定的目标时,我炮兵就来一个“急速射”,两辆卡车及物资顿时变成一堆废料。

 

敌人妄图对我炮兵进行野蛮报复,经常在这片开阔的土地上盲目扫射,弹片从战士们头上嗖嗖地掠过。而炮兵们无时无刻不与敌人斗智、斗勇。他们利用周围的杂草、木藤和野花等,巧妙地伪装自己, 并为每门炮选择六七个炮阵地,今晚发射过的阵地,明天也许就是故意暴露的假阵地。他们将一门炮打成两门炮的声音,一个连打成一个营的声音,似乎整个开阔地上到处都有志愿军火炮在向他们发射,敌人被我们弄得迷惑不解、气急败坏。以后,在我射程范围内的敌人,个个像匍匐在枪口下的野兽,无时无刻不心惊肉跳。

 

当时部队正处于技术兵种大发展期间,炮团战士的流动性也很大,有些新兵对山炮的性能不太熟悉,因此各炮连就开展了一次 “敌前练兵”活动,组织技术较全面的炮手进行传、帮、带。半个月下来,许多新兵都变成了“老兵”,火炮愈打愈灵,不仅能击中固定目标,而且能击中活动目标。由于观、通、炮的密切配合,命中率也不断提高,大大激发了炮兵们杀敌的积极性。许多炮手这样说:“敌人‘陪着’我们练技术,学得快、记得牢。”接着,又开展 了“一专多能”活动,不论你是装填手、拉火手,还是瞄准手,必须在熟练本职岗位技术的基础上,学会其他炮手的动作,如果一位战友负伤了,就可以顶替上去。

 

我的朝鲜情结

金城大反击后,1953723号晚上12点,朝鲜由此起彼伏的炮声中突然陷入一片安静中,停战了。中美双方都向后退15公里,在这30公里内都没有部队了,但有宪兵在其中巡逻。在“三八线”上每隔50米插上一个警戒牌,为防止武装冲突,我们提前打好招呼, 再去“三八线”上照相留念。

 

停战后,国内慰问团多次来朝慰问,那时慰问团经常派发糖果、香烟、衣服、鞋子等等,我以前是不抽烟的,但在朝鲜这段期间我学会了抽烟。停战后,我们的生活可谓一下子就完全改善了。可朝鲜人民的伤痛并没有过去,当时为体现国际主义,在前线冲锋的都是中国志愿军,朝鲜人民军驻守在东西海防,防止美国二次“仁川登陆”,我们本着宁愿中国兵死,也不要朝鲜人民死的态度,为朝鲜保存力量。但在战争中朝鲜士兵牺牲的还是很多的,导致朝鲜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大约十个人中只有一个男人。因此朝鲜政府也提出请求,希望中国志愿军能留一些下来,做朝鲜人民的女婿,被中国政府拒绝了。

 

停战后,我们并没有马上回来,抗美完成了,但援朝远远还没有结束。我们不仅要在战争中帮助朝鲜人民,还要在战后援助。一场战争,朝鲜这个国家几乎成为一片废墟了,当时士兵住在地下,挖坑后,上面放一块木板就是一个窝了,朝鲜人民主要居住在山洞里。因此,朝鲜的和平建设需要我们。祖国派了大部队来,帮助恢复水利,把平壤甚至朝鲜的农村建设得比战前还要好。当时动员志愿军要爱护朝鲜人民,爱护朝鲜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印象较深的是当时有许多栗子树,板栗掉在地上,我们也不能捡起来吃,要以解放军的八大纪律严格要求自己。

 

1958年,作为最后一批志愿军,我回到了国内。现在想想,非常缅怀我在朝鲜的那六年,那是我的青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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