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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老战士的回忆
来源:《抗美援朝亲历记》  作者:王国臣口述  周勇军整理  日期:2020-09-16

一听到我们要做关于抗美援朝的访问,王老特别兴奋,脸上洋溢着一种深情的眷念。作为一名抗美援朝的老战士,经历了岁月的磨砺,依然没有忘却那激情燃烧的岁月。王老虽然有八十多高龄,但精神矍铄,笑容满面,这也许是一种军人的气质,然而更多的是对于生死的感悟。就像王老说的,他希望采访的标题就是“幸存老战士的回忆”,因为他觉得和在朝鲜战场牺牲的战士相比自己已经很幸运了,所以要好好地活下去。知足者常乐。王老说自己是千百万渺小的人之一,但就是这些渺小汇聚成抗美援朝的伟大胜利。

 

英雄的部队:置生死于不顾

我出生于1931年,是黑龙江人,农民出身。历任班长、文化教员、文书,最后做政治宣传工作。1947年参加革命,1948年入党,19507月,当时我从黑龙江省军区直接入朝,后编入上海警备区部队。入朝时是零下三十多度,当时正是下大雪。晚上睡觉时把两尺多厚的雪挖掉,然后才能睡觉。入朝时我是第九兵团第二十军五十九师一七五团二营六连见习教员。二十军是陈毅和粟裕的王牌,原属于华东野战军第一纵队。

 

我们的部队有着光荣的历史,同时也是英雄杨根思所在部队。杨根思是我军最大的骄傲,他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一位特等功臣和特级战斗英雄,也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一位“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他的事迹广为流传,印象最深的是知道他是一位老红军,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他虽然出身贫寒,但十分感激党的关怀,作为连长,负伤不下火线,坚持掩护其他两位伤员撤退,拉响炸药包与美军同归于尽,坚守阵地到最后一刻,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展现了一位革命战士伟大的革命英雄主义,体现了人生的价值。后来部队也做了很多宣传,这在部队引起了巨大反响,大家都以杨根思为榜样,誓死保家卫国。

 

入朝时我已经是党员了,时刻牢记着“吃苦在前、享乐在后”的教诲,听支部的话向前冲。1951年春的阻击战,我们向东线赵阳江打击美军,一天行军一百多里,而且中途必须经过一个美军封锁线。当时印象最深的就是经过美军封锁线时伤亡很大,连近半米粗的白杨树都直接被削平。114人伤亡了四五十人。副指导员、文书、我和卫生员共四人组成收容领导小组,抢救伤员。那条封锁线大概 3550米宽,1里长,美军布置了大量火力,迫击炮、炮弹不断地打过来。中途还有飞机过来轰炸。还好炮弹轰炸有一点间隙,三五分钟的样子。那时我20岁,虽然个头小,但灵活机动。面对这么多需要救助的战友,我二话没说,左边两个、右边两个,旁边又手拉手相互搀着,在我的带领下,有六七位伤员被救出了封锁线。而副指 导员和卫生员在抢救其他伤员时负了伤。幸运的是,我没有负伤,因为我摸准了敌人炮弹的发射规律。敌人的炮弹是非常精准的,不会重复炸一个地方。于是我积极利用地形,带着伤员顺着炮弹炸过的地方走,我还能听炮声判断炮弹飞往哪里,并及时指挥大家卧倒,我们卧倒在炸过的大坑里,比较安全。随时随地、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危险,但本着革命英雄主义和战友情深,我毅然置自身生命于度外。就这样,我成功地完成了这次抢救伤员任务。在师部的总结大会上,我荣获了个人三等功,给我的评价是:比较勇敢,抢救积极。我当时想战友就是战斗力,多抢救一个就多一份战斗力。

 

组织的信任也是对我最大的鼓励。这之后,我又参加了第二次战役和第五次战役。我于1953年回国,1957年还被评为“建军积极分子”。

 

我当时做文化教员,工作很广泛,除了教战士唱歌,还代理指导员查岗查哨,协助卫生员抢救伤员,那时我的想法就是抢救战友,勇敢作战,不怕死。因为抢救阶级兄弟是义不容辞的,视他们的生命胜过自己,抢救一个伤员便增加一份战斗力。保障后勤供给,保障战士有饭吃,只有战士吃饱饭了才有力气打仗。美国人也搞心理战,说什么我们没吃的,还经常派飞机来轰炸,发传单劝降。当时美国大兵抽骆驼牌香烟,我们的战士会把它作为战利品去收缴,但是美国人会把地雷埋在香烟下,我们的战士一拿香烟就被地雷炸了,因小失大,为此连里专门下发通知告诫战士们不能轻敌。

 

中国的胜利:三大主义 

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后的困难是巨大的。中国国情是一穷二白,国力很弱。当时世界战争已经进入了现代战争,而中国还没有打现代战争的实力和经验,因而顾虑重重。首先是对朝鲜的地理、民情、风俗习惯不了解,在战斗时容易吃亏。其次是后勤供应问题。当时朝鲜饱受联合国军的轰炸和破坏,物资极为匮乏,志愿军的补给只能靠国内供给。而当时新中国刚刚成立不久,百废待兴, 各方面也是困难重重,因而志愿军的后勤补给就很困难,这就影响了部队的作战。比如,部队推进不能太远,每人的行军口粮不多。当时基本上是没有粮食的,我记忆最深的是煮土豆吃,一个战士两个,但是冬天冷,土豆都冻得咬不动了,就放在棉衣里捂着,等软些再吃。还有就是高粱米,一把炒面一把雪也是当时生活的写照,确实是这么艰难。最要命的就是冬天了,我们的军装棉被都不够暖和,经常受冻,这也影响战斗力。再次是美军的现代化武器的杀伤力。美军的飞机大炮几乎天天出动,不断地轰炸,而我军的空军实力弱,在制空权上处于很大的劣势,客观上削弱了我军的战斗力。缺少飞机和大炮的支援,要取胜,便只有这血肉之躯。抗美援朝最大的战役是二次、五次与后面的阻击战,伤亡是非常大的。抗美援朝和解放战争比较,淮海战役、辽沈战役、平津战役都很大,小米加步枪打下的,但毕竟在国内,还有很多老百姓的支持。而抗美援朝得到的国际支援很少,国际上也很少有国家敢当着美国面直接支援中国。当时苏联有支援,但很少。比如莫诺托夫汽车制造厂制造的汽车就送到了朝鲜战场,不过只是师部有,师以下还要靠两条腿。可以说整个环境对我军是极为不利的。

 

抗美援朝锻炼了中国的部队,是一场大练兵。朝鲜是多山国家,美军的机械化部队在部分地区推进速度慢,中国人民志愿军爬山急行军是强项,可以日行上百多里,而且专挑小路、山道,艰苦是无法想象的。中国人民志愿军以劣势装备打败了武装到牙齿的美帝国主义,那是多么不容易。朝鲜战争是残酷的,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吃炒面吃雪是家常便饭,但战士能吃苦。伤亡很大,冻伤也很多,但是大家靠着毛泽东思想的引导,忍饥挨饿,置生死于不 顾,这是最伟大的精神,他们是最可爱的人。不给中国人民丢脸,毛主席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没有国际主义、爱国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这样的思想,抗美援朝是很难坚持下去的。

 

我认为抗美援朝能取得胜利是因为它对中朝人民来说是正义战争,因为朝鲜人民深受战争之苦,家园遭破坏,很多人无家可归。我们是去拯救朝鲜人民,保家卫国。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虽然装备精良,但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不怕死,不怕苦,有着大无畏的国际主义精神。当时美国在世界上是老大,它纠集十几个国家的部队来侵略朝鲜,国际上的反抗声并不高,只有中国敢于和美帝国主义交手、叫板,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胆量,这也是三大主义即爱国主 义、国际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的胜利。

 

我对自己在朝鲜战场上的总的评价是:表现不错,积极向上,作战勇敢,爱国守法。今天回忆这段历史时最想说的话就是:不忘本,感谢党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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