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4月上旬的一天，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盖叫天在他西子湖畔的金沙港寓所，正为他孙女练武功作示范。只见他一招一式，动如脱兔，矫若游龙，哪象个八旬老人。正当他演练完毕，收住架式，忽然老友黄仲吕老先生（华东师大退休副教授）兴冲冲地走进门来，随后跟着一位陌生的姑娘。

盖老把两位来客引到“燕南寄庐”客厅，寒暄以后，黄老先生说明了来意：为盖老引荐艺徒。接着黄老指着身边的姑娘作了介绍。

姑娘名叫陈雪娇，家住杭州紫城巷。她出身清贫，五岁时就随京剧艺人赵庆廷学戏，取艺名赵燕红，现在年方17岁，在福建漳州京剧团担任主要角色，已小有名气，但自感功底不足。她对盖派艺术早就敬慕不已，于是模仿盖派，日夜勤学苦练，但终因无师亲授，长进不快，这使她极为焦虑。她曾想方设法拜托过不少人，但苦于没有机会投入盖门。这次她辗转千里，借探亲之机，找到盖老好友黄老先生，一同前来，当面投师。

听了介绍，盖老已被她的诚意所动，不禁朝陈雪娇打量起来：身段窈窕、眉清目秀，说起话来嗓音甜美，显得聪明伶俐。当下就问陈雪娇：“你已有一定的成绩，何必投师？” 陈雪娇答道：“俗话说‘学海无涯，艺无止境’，我投名师一不图名，二不为利，多学些本领，更好地为人民服务。”盖叫天点了点头后，继而让陈雪娇试唱一段，然后又叫她自选一个舞蹈动作，陈雪娇决定跳她拿手的“金盘舞”。她向盖叫天要了一段棍子和一只盘子，然后一个漂亮的亮相，只见她把盘子摔向半空中，待落下时，棍子迅速顶住盘底，急疾地转动起来，整个身体也随之舞动，不断地变换着各种花样，盖老看得真切，竟脱口而出：“好！”刹时，陈雪娇停住脚步，稳稳地收起盘子。黄仲吕先生在旁兴奋地说道：“好字一锤定音，收徒的事就这样定了！”

不料，盖老却说：“且慢！” 陈雪娇心里非常紧张，黄老先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愣住了。沉默了好一会，盖叫天才缓缓地说：“若要收你为徒，先得依我三件事。” 陈雪娇迫不及待地说：“只要您不嫌弃，别说三件事，就是三百件也照办！”“那好。”盖老一口气说出了三件事：第一，收徒不办拜师酒，不准请客送礼，不搞四大拜；第二，闻鸡起舞，每日与我孙女一起练功；第三，你收下20元钱，购买“金盘舞”的道具一套，省得从福建寄来。盖老说罢，从口袋里摸出钱，拉过陈雪娇的手，放在掌心上。

陈雪娇见此情景，心中震惊。暗想盖老把梨园拜师的老规矩全破掉了。旧社会学艺拜师，生死由命，父母一概不能过问；满师之后，八年的收入要归师傅。解放后，这些老规矩早已取消，但是办酒请客，送人参、燕窝、茅台、福寿之类的高档礼品孝敬师傅，还是仍然流行，习以为常。如果不照办，旁人笑话，也有损于师傅声望，更何况盖老是当今名流，一代宗师。从徒儿方面说，连跪拜都免去，实在叫人过意不去。更令人感动的是盖叫天还为徒弟慷慨解囊。

“怎么样，这三条你能做到么？”听到盖老这一亲切的声音，陈雪娇内心十分激动，千言万语不知从何答起。黄老先生见此情状，乐呵呵地说：“师傅德高望重，徒儿心诚志坚，依我所见，雪娇还是不要拘于形式，恭敬不如从命。只要努力学艺，将来盖派多一传人，以报师恩就是了！”

从此以后，每当晨光熹微，金沙港畔就出现二小一老练功的身影。他们就是盖叫天、他的孙女和陈雪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