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0月初的一个下午,我所在部队——第二十七军七十九 师二三五团,突然紧急集合,排以上的干部不能回家,所有装备都 要带走。大约4点,部队开拔了。但是当时,我们并不知道要执行什 么任务。因为,参加抗美援朝是相当保密的事情,师以下的干部都 未必知道这个事情。我们在江苏镇江的一个小火车站上火车,那里 非常偏僻,人烟稀少。 我们当时坐的火车,不是客车,而是拉货的闷罐车。车厢被分割成两层,上面铺稻草,挂着一盏煤油灯,还有一个方便用的木 桶。上车后,连长和指导员面对面坐着,气氛非常紧张。火车开动 后,开得很慢,开开停停,而且都是晚上开,白天在没有城市、 村庄的荒郊野岭停下来,也允许我们下车休息。部队到了兖州,停 了三四天。因为我们是山东的老部队,所以老百姓对我们都非常热 情。部队再次开拔后,沿着济南、天津一路北上。到了天津,就感 觉到冬天的寒意了。有一天,上级打电话到连里,我们连长叫赵英 美。上级询问:“赵连长,你们部队情绪怎么样,有没有人开小差 啊?”连长回答道:“我们连情绪很好,请上级放心。” 部队到达大连后,我们这些老兵都知道情况了。我们都表示, 作为共产党员,到朝鲜一定打好这一仗。部队继续向前,到安东 (今丹东)集结。那时,我们就感觉到了浓烈的火药味儿,到处是 高射炮,天上是苏联的飞机。在安东又住了三天,有很多新义州的 老百姓,来向我们介绍朝鲜的地形和风俗习惯。1950年10月10日晚上,部队悄悄过江,都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过去的。过江后,我们 立刻进入森林隐蔽起来。 到达朝鲜后,我深刻感觉到抗美援朝远比国内战争要残酷得 多。公路、铁路两边没有完整的地方,道路全都被炸断了。到处都 是弹坑,还有很多炸弹、炮弹没有爆炸的,都还扎在地里。一路 上,没有完整的房子,很多房子还冒着黑烟。有时候,都能听到从 废墟中传出的哭声。看到此情此景,战士们的求战情绪完全被激发 出来了,急于到战场痛击美帝国主义。而且,朝鲜的天气过于寒 冷。10月份,就已经出现了冰冻,零下四十几度,我们还穿着单军 装,没有营房。而且严重缺乏武器弹药和粮食。我们一个班14个战 士,有五六种枪,连用的子弹都不一样。
同时,因为语言不通,我们没法与朝鲜老百姓交流,行军途 中,即便想找个向导都没法做到。我们的赵英美连长,战斗经验 足,就对我们说:“哪里有枪响,哪里就是我们应该去的地方。” 就这样,我们赶到了前线。 连长把队伍里枪法比较好的同志集合起来,成立了一个狙击 组,直接由连里指挥,单独执行任务,也有主动权。当时,这个狙 击组有三个成员,滕仙甲、孙乐义和我,由我担任组长。我们的任 务主要是打击敌人的特种目标,比如说指挥员、通信员、侦察员 等等。我们的装备仅仅是普通步枪,并不是有瞄准镜的专业狙击步 枪,完全靠眼睛和经验。但是,即便如此,我们的射击目标在500到 800米内,有80%的把握完成任务。我们这个狙击组的战果,往往占 到全连的10%。在朝鲜,我们组一共换过三次,一共有9人先后参加 狙击组,有4人牺牲在朝鲜战场上。我最初的战友滕仙甲和孙乐义都 没能等到胜利的那一刻。 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血堂里战斗。1951年4月,我连在向上甘岭的行军途中,突然与敌人相遇。当时,敌人也在行军,完全是遭 遇战。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这次战斗结束后,原来140多人,仅剩 下43人。赵英美连长也在这次战斗中牺牲了。在这次战斗中牺牲的 战友们至今还躺在当初战斗的战场上。我在这次战斗中,消灭了3个 敌人,后来被敌人炮弹的弹片击中,负伤了。战斗结束后,上级给 我记了一次三等功。 就我总结,我们能够取得最终胜利,主要靠三点。第一,我们 有高度的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的精神。第二,我们拥有八年抗战和 三年解放战争的经验。第三,我们部队出色的政治思想工作。这三 点铸就了一支不怕苦、不怕牺牲、战无不胜的中国人民志愿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