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5月8日,十二军的老军长李德生同志逝世,不禁让我回想起了抗美援朝的经历。其实,我在参加抗美援朝前叫姚国建,现在这个名字,就是为了参加抗美援朝改的。 考试入伍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时,我还在四川梁平县县立中学读初二,那年我15岁。在党和国家的号召下,我也准备参加抗美援朝。当时,初中、高中学生可以参加部队干部学校的考试,学习一年后,就是一名排级干部;高三和大学生可以报考军事大学,学习一年后,成为一名连级干部。因为当时部队基本都是文盲,需要招募知识分子入伍。所以,我后来也做过一段时间的文化教员,当然那是后话。 1950年6月,我就参加了第十一军三十一师政治部干部学校的考试。考试考的主要都是时事政治的内容,比如,什么是“三八线”,哪些人参加了新中国的开国大典,建国后老百姓的生活如何提高的等等。后来成绩揭晓,我考了80分。在体检的时候,我年纪太小,有些瘦弱,背上背包也才80多斤。拿着的步枪也比我高很多,因此部队上就不要我了。当初,和我一同参加考试的14位同学,只有我一个人被淘汰。于是,我愤愤地找到了部队政治部, 问:“为什么不录取我?他们考了六十几分的,都录取了,我考了 80分,为什么不录取我?”他们诚恳地给我解释:“对不起,你年龄不够,太瘦弱了。”我仍然不甘心,于是去找同学们商量对策,我们同学之间的情谊很深,立志一起参军报国,不想落下任何一人。他们给我出了个主意:建议我去考第二次。第二次参加考试我更是驾轻就熟,分数更高了。但是,我是第二次参加考试,不能再用原名了。问我叫什么名字,有位同学说叫姚龙,用手往天上一指。就这样,我从此以后就改名叫姚龙了。这次考试后,我终于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1950年10月,我到部队报到。作为新兵,我都还没有军服穿,就到万县(今重庆市万州区)坐船去湖北。1951年1月,第三十一师编入第十二军建制,准备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参加抗美援朝部队,都是解放军的战斗力最强的部队。我们三十一师有一个红军团九十一团,一个朱总司令警卫团九十三团,而另一个团由左权独立营扩编为九十二团,那是二野的王牌主力。我随部队来到了河北邢台,等待苏联的武器装备,也在那里过了一个难忘的春节。一个月后,苏联武器来了,但是苏联提供给我们的武器,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使用过的老装备,比方说大盘机枪(即捷格加廖夫DP轻机枪)、小盘冲锋枪(即波波莎冲锋枪)、水连珠步枪(莫辛纳干式步枪)。这在当时入朝部队中,算是装备精良了。领了枪后,每人打3发子弹,算是训练,就匆匆入朝了。 我们一路步行。开赴战场的路上,每一位战士都要带32斤炒面、4个手榴弹、100发子弹、1支步枪、水壶和挎包等等。 侦察兵的故事 部队一入朝,就参加了第五次战役的追击战,但是我们两条腿的,根本跑不过美国鬼子的机械化。那时,我们没有规规矩矩地吃一餐饭,吃的全是随身带去的炒面,就着水吃,到后来连炒面都没得吃。 后来,部队在金城地区阻击我军,受到敌人疯狂的进攻,但每次都被我们打败。我亲身参加了金城阻击战。那个时候,我已经是师侦察连的战士了,经常去执行侦察任务。我们侦察班的装备是全师最好的。人手一支冲锋枪,或者是从敌人那里缴获的半自动步枪。而且还有2个高级手雷。有的班长已是排级干部待遇。 一次我们班12人,在张副排长的带领下,悄悄摸向敌人的阵地,抓个“舌头”,了解敌人的军事部署。当时,我们被分为3个组。“掩护组”负责在被敌人发现的时候,掩护撤退,所以机枪也在掩护组。我就被分在掩护组。“搜索组”负责开路侦察,发现目标。这个任务是很艰巨的,这个组的战士都是心思缜密的人组成。还有“匍匐组”负责抓“舌头”。抓俘虏是很不容易的,美国兵都比我们要高大。因此只要抓到一个俘虏,就记三等功一次。就在我 们快接近敌人阵地的路上,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敌人的炮兵突然打了几发冷炮,张副排长不幸被击中,当场牺牲了。我按照班长的命令,含泪掩埋了排长的遗体,继续前进。到了阵地前,那里是很危险的,到处都是铁丝网、跳雷和地雷。铁丝网上面还挂有照明弹、手榴弹、跳雷和凝固汽油弹。一旦处理不小心,触发了引线,不但搜索组的战士有生命危险,就连整个侦察小组都会被发现。我们搜索组的战士要小心翼翼地剪断铁丝网和引线,引导全队前进。搜索组还要排除前进路上的地雷,有经验的侦察员只要摸摸浮土就知道,因为埋地雷的土,都是新土、松土。后来,我们抓了一个李承晚军队的哨兵,圆满地完成了任务。但张副排长却永远离开了我们…… 刚刚入伍的时候,是有些害怕的。但是很快就有经验了。通过封锁线,我甚至可以通过分辨炮声的大小判断敌人打来的炮弹远近,来进行防炮。 我还记得,我们侦察连二排,有一位姓陈的战士,荣立过二等功。他曾经化装成朝鲜妇女,抓了一个美国兵。这个事迹后来被《志愿军》报详细报道。 驰援上甘岭 1952年11月,金城反击战胜利后,部队换防,向后撤退,晚上行军,若白天行军便会遭空袭。走了三天,原地休息,团里干部都到师里开会了。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第二天,接到命令,增援上甘岭。 上甘岭原先一直是由十五军执行防御任务,战斗很残酷,部队伤亡很大,就连军干部大队机关干部都被拉到前线作战了。就这样,部队在短暂动员后,紧急驰援上甘岭。我们侦察连驻扎在营、连阵地上,随时听令出战。主要任务是负责支援前线部队作战。因为侦察连的战士都是拥有丰富作战经验的老兵,所以当做普通步兵使用,师长可不会同意的,因为他们是精兵、骨干、种子。 上甘岭的战斗太残酷了,远比电影《上甘岭》残酷得多。“联合国军”炮兵和航空兵,对两山头共发射炮弹190余万发,投炸弹 5000余枚,把总面积不足4平方公里的两高地的土石炸松1至2米。上甘岭上岩石完全被炮火打成灰,走路时,腿都被深陷灰石里。 后来,我到九十二团三营七连的阵地上去。但是,那里还不是最惨的地方。敌人的炮弹像雨一样,我的头部被子弹片打伤了,我头晕眼花,流了一脸血。后来到了团卫生队,才发现腿部也受伤了,当时根本感觉不到疼痛。那个七连到最后仅剩下了几个人。一位副班长郝兴文指挥战士坚持到了最后,被评为一等功,二级战斗英雄。 上甘岭战役后,部队里只要还活着的战士,每人都是三等功。停战后,响应毛主席提出防止敌人从东海岸登陆,号召在朝鲜东海岸的志愿军打坑道。坑道都是我们干部战士一锤一锤打出来的,身体好的战友可以打二三十锤,我只能打六七锤。完成的坑道工事,高约两米,宽约三四米,大炮都能隐藏进去。停战后,我们也就停止建造坑道工事。 悄然回国 停战后,部队一直留在朝鲜战备。1954年4月,我们才奉命回国。按照停战协议的规定,志愿军军列回国,要接受交战双方和中立国三方的检查。为了不暴露志愿军的实力,部队坐着货运火车,火车每节车厢都贴上封条,车厢里面放桶,用来大小便,打着运送旧枪旧炮的名义,悄悄回国的,使得敌人不知道我们撤回国内,造成志愿军主力一直还在朝鲜的假象。我们从元山坐火车,到鸭绿江边停了下来。火车到了中朝边境的中国辽宁省宽甸县长甸河口回国。当时出入的火车都要经过中立国守门的检查站,要经严格的检查才能通过。我们的火车要由当时的社会主义国家执行检查时才能通过。因为那时候,恰好是美军值班检查。后来,等到捷克、罗马尼亚等中立国家值班时,火车又开动了。那些都是当时社会主义阵营里的友好国家,因此就很顺利地通过检查,打着运送旧枪旧炮的名义,返回祖国,来到了宽甸县长甸河口。我们被闷在瓦罐车里几天了,终于可以下车透透气,好好地吃顿饭。4月底,我们的部队从辽宁省宽甸县乘火车直接到浙江的江山县,一路上没有欢迎的人群欢迎我们,目的就是保密。当初和我一起入伍的15位同学,只有4人活着回来了。1955年,任命我为连司务长,授予准尉军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