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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旭、冯国栋丨宋代写本藏经考略(上)
来源:书目文献微信公众号  作者:张旭、冯国栋  日期:2021-03-24

宋代写本藏经考略*

 

张 旭  冯国栋

 


张旭,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博士后;冯国栋,浙江大学古籍研究所教授。



 

摘要:五代宋初,大藏经处于从写本藏经到刊本藏经的过渡期,《开宝藏》的刊刻标志着刊本大藏经的诞生。然而,与刊本藏经同时并起,北宋初期江南地区还写造了一批写本藏经。前人对宋代藏经的研究,多侧重于刻本藏经,这些写本藏经,仅《金粟山藏经》稍有研究。除此之外,《法喜寺藏经》《崇明寺藏经》《海惠院藏经》《景德寺藏经》等宋代写本藏经尚乏专门研究,本文搜辑了目前所知几种宋代写本藏经的零本,希望为大藏经研究提供一些新资料。

关键词:写本藏经、《法喜寺藏经》《崇明寺藏经》《海惠院藏经》《景德寺藏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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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言

 

从魏晋南北朝至唐代,佛教藏经主要是以写本的形式流传。由于藏经的规模庞大,卷帙浩繁,一套完整藏经的写造往往需要一批经生共同抄写完成。入宋以后,随着印刷术的发展和逐渐普及,佛教藏经逐渐从写本时代过渡到刊本时代。北宋开宝年间,《开宝藏》的开雕拉开了刊本藏经的序幕。其后,渐次开雕了《崇宁藏》《毗卢藏》《思溪藏》《碛砂藏》等藏经,刊本藏经逐渐取代了写本藏经的地位。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入宋以后写本藏经就已消失。[①]方广锠先生在对写本藏经分期时,提到写本藏经曾经经历了与刻本并存的阶段,其时间从《开宝藏》的刊刻延续到北宋末年。[②]其实,在北宋末年以前,江南地区还流行着几种写本藏经,其中流传至今的有:1)海盐金粟山广惠禅院大藏经(《金粟山藏经》)、2)华亭县敕赐海惠院大藏经(《海惠院藏经》)、3)秀州海盐县法喜寺转轮大藏经(《法喜寺藏经》)、4)江宁府句容县崇明寺大藏经(崇明寺藏经)、5)昆山县景德寺大藏经(《景德寺藏经》)、6)大和宁国藏经。

在诸种宋代写本藏经中,关注较多的是《金粟山藏经》。《金粟山藏经》的研究渊源有自,系统的研究自清代学者张燕昌始。张燕昌为海盐县人,痴迷于《金粟山藏经》,号金粟道人,著有《金粟笺说》《藏经纸说》二书,辑录了《海盐县图经》《金粟寺记》等史志中与《金粟山藏经》有关的材料,还著录了自己所藏、所见的《金粟山藏经》《法喜寺藏经》《崇明寺藏经》等宋代写本藏经。日本京都博物馆藏有《金粟山藏经》本《内典随函音疏》卷三百七,牧田谛亮和高田时雄先后对此写卷进行研究。[③]李际宁以国家图书馆的相关藏品为中心,在《佛经版本》一书中辟有专节介绍《金粟山藏经》,言及金粟山藏经纸的特殊之处以及作伪的手法。[④]沈津汇总了各大图书馆、博物馆所藏的《金粟山藏经》写卷,总计有二十五件。[⑤] 2009年,德宝秋拍上流出一件过云楼旧藏《内典随函音疏》卷二百六十四。[⑥]高田时雄又对这件写卷进行了研究,发表在《敦煌写本研究年报》上。[⑦]姜勇考察了历代金粟山藏经纸的流失情况,认为金粟山藏经纸原本籍籍无名,只是众多藏经纸中的一种,直到乾隆年间经宫廷和张燕昌的推崇才逐渐为人所重。[⑧]从以上的简述可以看出,前人对《金粟山藏经》有一定的研究。相对于《金粟山藏经》,法喜寺、崇明寺、海惠院、景德寺等宋代写本藏经由于存世写卷数量更为稀少,就笔者目力所及,目前尚乏专门之研究,仅梶浦晋先生介绍了几种宋代写本藏经的概况,但是对传世史料以及新发现的藏经零本关注有所不足。[⑨]有鉴于此,本文调查搜集了《金粟山藏经》以外现存的诸种宋代写本藏经零本的情况,以冀为写本藏经研究略尽绵力,提供一些研究资料。

一、《法喜寺藏经》

 

法喜寺与金粟寺同位于海盐县,该寺在县城西南三十里,从地理位置来看,与金粟寺很近,相距不过五里。法喜寺在宋代熙宁年间也曾写造过一部藏经。据《海盐县图经》记载:法喜寺原名通玄寺,是吴大帝孙权吴夫人舍宅所置。唐载初元年(689),武则天将其改为重云寺。[⑩]宋祥符元年(1008)赐额法喜寺,绍兴九年(1139),法喜寺改为禅寺。[11]方志和石刻史料中记载的《法喜寺藏经》相关的资料甚少,《海盐县图经》引徐绍增《法喜寺重请藏经碑记》云:“子顾子建阁法喜禅寺,请大藏教典六千四百余卷庋之……本寺旧有藏经,吾不忍其毁废而终泯耳。”[12]徐绍增所说的本寺所藏“旧有藏经”,极有可能是宋代的写本藏经。

现存《法喜寺藏经》仅有一卷,为《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八十九,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该卷卷首题“秀州海盐县法喜寺转轮大藏”,有“乾隆御览之宝”、“嘉庆御览之宝”、“宣统御览之宝”、“三希堂精鉴玺”等印,原为清宫藏品。《秘殿珠林续编》中亦载有此经卷,尾题“大宋熙宁十年(1077)岁次丁巳十一月二十六日起首,勾当写造大藏赐紫沙门思恭志”,此卷有张燕昌“燕昌飱霞馆”藏书印,原为张燕昌所藏,但《金粟笺说》中未载此经卷,张氏所藏不知何故流入清宫。

除此卷外,文献中也有《法喜寺藏经》的记载。清秀水人钱载(1708-1793)《萚石斋诗集》有“金粟寺”诗,诗句“天册吴碑目,熙宁宋藏经”下注:“余家收有熙宁藏经半卷。尾页款云:大宋煕宁十年岁次丁巳十一月二十六日起首,勾当写造转轮大藏赐紫沙门思恭志。”[13]虽然钱载诗所咏为金粟寺,然其所载半卷写经之款识与现存《法喜寺藏经》同,故知其所藏应为《法喜寺藏经》。             

 

二、《海惠院藏经》

 

海惠院位于松江府西六十里的秀州华亭县(今上海松江),与金粟寺、法喜寺相距亦不甚远此寺建于宋建隆初,里人姚廷睿舍宅為寺,初名“兴国福寿院”。治平元年(1064),改额为海惠院。[14]据《金粟笺说》记载,海宁周松霭藏《元搨淳化阁帖》题签皆宋藏经笺,上有圆印,文曰:“兴国福寿院转轮大藏经”。[15]海惠院治平元年之前名为“兴国福寿院”,周松霭为海宁人,距海惠院甚近,他收藏的藏经笺有可能即从海惠院流出。陈舜俞撰《海惠院藏经记》记载了该寺藏经的概况:“秀州,槜李之奥瓖;华亭县,唳鹤之名邑。白牛村在其西,有人烟之富;海惠院于其间,为兰若之胜。先是赐紫僧奉英智力肤敏,杰为主者,乃募人书所传之经。其函八百,其卷五千四十有八。而居人吴氏子行义施,号为长者,为之募财僝工,作转轮而藏之。”[16]海惠院僧人奉英主其事,[17]召集经生抄写经典,写成一藏。藏经的规模与《开元释教录·入藏录》同为五千四十八卷。[18]藏经写成以后,又在当地人吴氏的帮助下募集钱财,修建了一座转轮藏来安放这些经典。

《海惠院藏经》现存六卷:

1.《法苑珠林》卷六十五,现藏于上海图书馆,卷首题“华亭县敕赐海惠院转轮大藏 陪 二十一纸”,尾题“圣宋治平元年岁次甲辰四月十五日起首,四明冯预敬写;精严寺沙门楚颜校证;住持募众缘写造大藏赐紫沙门守英;造藏檀越渤海吴延亮、延宥;耆宿讲经律论沙门昭益;法属沙门守荣、守宁。”卷末有“徐惠、翁秀、陈义舍墨”墨印。其中造藏檀越吴延亮、吴延宥,即陈舜俞《海惠院藏经记》中所说“居人吴氏子行义施,号为长者”。

2.《付法藏传》卷六,藏于日本国立京都博物馆。[19]该卷缺卷首,仅存三纸,卷尾题记云“圣宋治平元年岁次甲辰四月十五日起首,钱塘郭骘敬写;精严寺沙门楚颜校证;住持募众缘写造大藏赐紫沙门守英;造藏檀越渤海吴延亮、延宥;耆宿讲经律论沙门昭益;法属沙门守荣、守宁。”卷尾同样有“徐惠、翁秀、陈义舍墨”墨印。虽然卷首已残,但是根据卷末题记与墨印,可判断此经卷亦为《海惠院藏经》。

3.《历代三宝纪》卷八,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该卷亦载于《秘殿珠林续编》,卷首题“华亭县敕赐海惠院转轮大藏席 二十纸”,另行书写卷名“《历代三宝纪》卷第八《译经苻秦、姚秦》”。[20]尾题“圣宋治平元年岁次甲辰四月十五日起首,四明冯预敬写;精严寺沙门楚颜校证;住持募众缘写造大藏赐紫沙门守英;造藏檀越渤海吴延亮、延宥;耆宿讲经律论沙门昭益;法属沙门守荣、守宁。”[21]卷尾也有相同的墨印。

除此之外,据池丽梅的调查,《海惠院藏经》尚有《续高僧传》卷八(2019年保利春季拍卖,千字文帙号“承”)、《续高僧传》卷十二(辽宁博物馆,千字文帙号“达”)、《续高僧传》卷十六(京都博物馆,千字文帙号“达”)。[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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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崇明寺藏经》

 

崇明寺位于江苏省句容县,初建于西晋咸宁中,郡人司徒舍宅为寺,初名义和。昭明太子萧统曾描绘该寺的样貌,当时有三十六院。唐会昌年间,因废佛政策寺院衰颓。宋太平兴国年间,改赐崇明寺。宋人马云夫撰有《崇明寺转轮藏记》,今已不存。[23]《江宁金石记》载元僧廷俊至正五年(1345)撰《崇明寺藏经院碑记》:“诸院皆习瑜迦教法,惟经藏为禅院。寺有藏经,相传有七人者过之,仪状甚伟,手书是经,合为一藏,字画宛如出一手。”[24]相传七人为北斗神,下凡手书是经,因此《崇明寺藏经》也称为“斗书毗卢法宝”。

《崇明寺藏经院碑记》后有严观按语,记录了五卷《崇明寺藏经》:“吾乡盛仲交先生家旧有佛经二卷:一署姑苏陆松书《道行般若经》,一署鲍升书《楼炭经》。后题“大宋元祐五年(1090)岁次庚午七月初六日起首书造”,又钤以“句容禅经藏禅寺斗书毗卢法宝”。延陵姜二酉家亦藏三卷:一钱唐张晖书《大云经》及《般若经》;一昆山潘泽书《法轮经》,后署年月朱印与盛藏俱同。”[25]盛仲交即盛时泰,他收藏的两卷写经收录在其《苍润轩碑跋记》中:“予办收两函,一为《道行般若》,卷后书‘大宋元祐五年岁次庚午七月初六日起首写造,姑苏陆松书’;一为《楼炭经》卷二,后书年月同,惟姓字是鲍升者。……但前有朱砂印曰‘句容经藏禅寺斗书毗卢法宝’,则又明言之,不知何也。”[26]姜二酉即姜绍书,其收藏的三卷写经见《韵石斋笔谈》:“余舞象之年闻其说而异之,留意采访,后先凡得三卷,皆朱丝界行,纸莹洁如玉,书体颇类眉山。其一为《大云经》,宋元祐五年庚午七月钱塘张晖书;其一为《般若经》,亦庚午年张晖书;其一为《法轮经》,元祐五年庚午七月昆山潘泽书。”[27]

除了《崇明寺藏经碑记》中记载的这五卷《崇明寺藏经》,张燕昌在《金粟笺说》中也记载了他所见的两卷《崇明寺藏经》:其一为《大般若经》卷五百二,首题“江宁府句容县崇明寺大藏 巨 一十八纸”,尾署“大宋元祐五年岁次庚午七月初六日起首写造,姑苏李䚮书;刘慷比证;徒弟僧法隆、法典、景初、守象句当;写造僧守明;阁主僧永真;都劝缘兴教禅院住持传法沙门清济;当县郭下延宾里坊制置里(开福谨案:此四字疑有误)奉佛弟子江舜臣谨舍。”[28]另一卷为《说一切有部品类足论》卷十一,首题“江宁府句容县崇明寺大藏 投 一十三纸”,尾署“大宋元祐五年岁次庚午七月初六日起首写造,姑苏陆云松书;扬州僧子修校证;徒弟僧法隆、法典、景初、守象句当;写造僧守明;阁主僧永真;都劝缘兴教禅院住持传法沙门清济。当乡崇德乡卢汪村崇德里奉佛弟子凌守宗谨舍。”[29]

上述文献中所载的七卷《崇明寺藏经》现仅有张燕昌所见两卷存世。其中《大般若经》卷五百二后为日本古写经收藏家守屋孝藏氏所获,今藏日本京都博物馆。《说一切有部品类足论》卷十一,今藏上海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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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景德寺藏经》

 

景德寺位于昆山县西南,晋咸和二年(327)置,旧名“宝马寺”,景德二年(1005)改额“景德寺”。[30]景德寺普贤教院中有诸天阁,范浩作《诸天阁记》云:“昆山普贤教院有阁翚飞……予尝访禅者昙益,因见住持讲僧渊,问谁为此?具言:政和癸巳,苾刍义明演经丐钱创兴普贤殿,邑人沈饶募缘,增堂庑以侑道场。”[31]《秘殿珠林续编》著录《景德寺藏经》本《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三十四:“标题‘昆山县景德寺大藏,河,一十二纸’,款‘皇宋治平四年次丁未闰三月初六日起首写,勾当写大藏经并建经楼首座沙门子珍。有顾瑛题:‘大元至正癸卯六月二十九日顾阿瑛再阅于碧梧翠竹。’收传印记‘顾瑛’、‘在家僧勾吴世家’,俱墨印。”[32]此写卷目前仍存,藏于天津博物馆。[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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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清邓显鹤(1777-1851)《沅湘耆旧集》“题子然上人所藏宋子珍《波若经》手卷有引”言:“子珍,宋治平中人,手卷长可三丈余。首题‘大波若波罗蜜多经卷三百一十五’,想不止此也。卷尾云:皇宋治平四年岁次丁未闰三月初六日起首写,勾当写大藏经并建造经楼首座沙门子珍。七百余载,纸光如新,真缁林珍玩。”[34]此处子然上人所藏《大波罗蜜多经》卷三百一十五,尾题与天津博物馆所藏相同,故知其也为《景德寺藏经》之遗。

《石渠宝笈续编》著录了淳华轩所藏《饶介书韩愈柳宗元文》一卷,云:“本幅金粟笺本。有‘弟子张子元’、‘景德大藏’二印”[35]。《秘殿珠林》《石渠宝笈》等书并未区分诸种藏经纸,从纸上的“景德大藏”印可看出这里所说的“金粟笺本”实际上使用的就是景德寺藏经纸。“弟子张子元”的印记应是与《海惠院藏经》中“徐惠、翁秀、陈义舍墨”墨印类似的钤印,是发心信徒的印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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