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的20年代,西湖边出现了一个“湖畔诗社”。四个年轻人(汪静之、应修人、潘漠华、冯雪峰)模仿19世纪英国的华兹华斯、柯勒律治和骚塞三位浪漫主义诗人所结成的“湖畔派”,在杭州西湖畔,组成“湖畔诗社”,一时间在新诗坛掀起了“湖畔诗人”冲击波。从1922年到1925年,在湖滨山间,他们热情洋溢,寻找灵感,大胆创作,先后出版了四本作品集:《湖畔》(四人合集)、《蕙的风》(汪静之个人诗集)、《春的诗集》(三人合集)、《苜蓿花》(谢旦如个人诗集)。他们写作“情感自然流露”的爱情诗,诗歌形式自由,格调清新,感情奔放真挚,袒露了青年人率直纯真、充满稚气的美好情怀,显示了勇敢追求个性解放、大胆挑战传统两性观念、挑战封建道德的时代精神。他们的创作为五四运动以后的新诗坛注入了新鲜活力。 湖畔诗人活跃于西湖之滨,以西湖为题材,以西湖为灵感,描绘西湖的山山水水,抒发自己的火热激情,倾泻自己的忧郁哀怨。西湖这一灵秀之境,成就了一代年轻诗人们的声名;年轻的诗人们勇敢地裹挟着时代的浪潮冲击着保守陈旧的诗坛,骇世惊俗。
应修人1922年写于西湖的《歌》表现的是一种青春年少、激情飞扬的奔放:
怪道寻不见柳浪的莺了, ——哦!春锁在这嫩绿的窗里了? 是没弦的琴? 是哪里泉鸣的韵? ——咦!我竟只能微笑,屏息地微笑了? 这么天真的人生! 这么放情地颂美这青春! ——哟!甘霖地沾润了沉寂的我了! 花羞红了脸儿了。 黄莺儿也羞不成腔儿了。 ——呵!伊们,管领不住春的, 飞了,飞了! 在这里西湖的自然风光给予他飞扬的激情,让他年少的稚气尽情绽放。《江之波涛》则不仅表现了远离家乡、对父亲的慈爱的理解,更以丰富的想象力,把“汹汹地怒吼着”的钱塘江想象为父亲,表现他少年的豪迈之气:
海边一回回拉开天幕了。 一级级我登上六和塔底最高级了! 西湖给月轮山搂入了怀里吗? 我移看伊的爱, 赠给钱塘江吧! 钱塘江尽汹汹地怒吼着。 那从海外来的波涛呀! 挟着这悲愤要诉给谁呀? 你们底故乡呢? 台湾吗? 琉球群岛耶? 波涛好雄浑哟! 波涛也好慈爱哟! 看他尽拍着浅滩, 不是他抚慰他底爱儿吗? 摸摸我怀里, 不曾袋着爸爸给我的信儿。 但不是嵌在心里, 也何须藏在怀里呢! 爸爸叫我不要多爬山, 我已爬过南北两高峰了! 更登上这塔底最高级了! 啊!我要跳入波涛里去, 给爸爸拍我几下哟!
与应修人的年少稚气、激情飞扬不同,革命烈士潘漠华的诗则有一种深深的忧虑和对于下层劳苦大众的同情。我们看他的《塔下》(一):
开满了路旁的坟背: 我低头走过去, 我底朋友们也低头走过去。 怅惘坐在雷峰塔下的亭栏上, 我淡漠的脸色, 掩不了从那些开放在 眼前的蓝花所引起的 沉沉的悲伤—— 这像春风织就的湖波似的, 这像柳姑娘底蓬蓬的散发似的。 层层绉上心头来了, 纷纷披在心灵底周围; 使我只有干瘪的微笑着, 随意把横笛儿呜呜吹起。 湖畔诗人中,汪静之写西湖的诗最多。他的《惠的风》中收有《西湖杂诗》29首,西湖小诗16首,另外还有不少以西湖景观题名的诗,如《微笑的西湖》《一湖碧水》《登初阳台》《湖上》《漂流到西湖》《花坞》《湖水和小鱼》等等。 西湖上一切都如旧,
野草翠得更清丽了; 只少了去年携手同游的 那人儿不在这里了。
低头看着湖儿沉思着, 水上少了两个眼睛了; 代替他底眼睛落在湖面的, 就是我的两滴泪星了。
摘了一枝红的杜鹃花 吻它的只有一个嘴了; 但它定要两个人底亲吻, 所以它便憔悴了。 《湖上》只是以西湖为背景,表达的是一种深沉的爱恋之情。《飘流到西湖》也是如此。西湖是一个爱情的发生地,这里表达的爱情更为狂热。
我从之江上飘流下来, 在西湖边遇着一个姑娘。 伊那幽静清秀的美 停止了我的流浪。 我赠了伊几首小词, 伊又羞又怒又怕慌, 但是伊终归不理我, 只说我太轻狂。 我好像一只无家的狗 天天在西湖上乱跑。 我的深重的爱情, 已经绿遍了西湖水了。 后来我看见伊和一位青年 同坐在湖边谈笑。 我痛苦得忍耐不住, 心儿快要跳出来了。 但我不愿恼恨伊, 我只想把自己撕掉。 此后我随便什么都不管, 大家就叫我“疯子”了。
除了这些题名与西湖景观相关的诗歌,还有许多以西湖为背景或与西湖有关的作品,可以说不计其数。例如《别歌》,抒写自己在远游的洋船上对于西子湖畔的恋人的思念。西子湖在这里只是一个意象,一个爱与美的意象。在这里滋生的爱情是美的,是热烈的,是辛酸痛楚的。
湖畔诗人的西湖诗往往是借景抒情,细致描写景物的少,由景物而思想的多,缘景生情,主要是男女之间的爱情。这种爱情大胆率真,热烈执著,在当时的中国文坛上骇世惊俗,引起强烈的反响,批判、诋毁有之,赞誉、支持有之。自然,“湖畔诗人”的称号不仅昭示了年轻的诗人们以英国诗人为榜样的自由抒写爱情的努力,也凭着团体的力量为他们在诗坛崭露头角提供了条件,同时“西湖”这个得天独厚的地域品牌也因之传播到更广泛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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