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9号,杭州野生动物世界三只未成年金钱豹出逃,直到今天仍有一只下落不明。撇开其中的一波三折和荒诞气息,此事能引起大众的广泛关注,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对于今天的我们,杭州和豹子似乎扯不上什么关系,毕竟我们和这些大型野生动物的近距离接触,早已被框定在动物园的范围。
事实上,在并不遥远的过去,杭州周边确曾拥有过今人已难以想象的生态环境,不管是豹子、鹿、麂还是野猪,都曾在这里大范围活动。美国人葛烈腾在《人间世》中这样描述: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黄湖,一个40 里外的小镇,小镇位于山脚,四周是长江平原的广袤山脉和竹林茂密的山峰……长江下游有个长约10 英里,宽约1 英里的小岛,小岛上水草繁茂,高达10 英尺的水草丛为獐子提供了完美的掩护。这些不计其数的小河道来源于小池塘和沼泽地,那里有很多野鸭、野鹅、鸻、鹬鸟,它们一旦受到惊吓,就会向天空一拥而上。勤劳的苍鹭也会暂停捕鱼捕蛙,如同雕像一般保持伫立,躲藏在迷宫般划分河道界限的芦苇荡和矮灌木丛中。单独行动的野鸬鹚纵身一跃,飞向其他的渔场,引得外行的猎人对捕猎这个“黑色的大鹅”跃跃欲试。1923—1942年,葛烈腾在杭州生活了20年,长期担任杭州蕙兰中学(杭州第二中学前身)的校长。他爱好广泛,其中包括打猎,并因此成为一名颇为出色的猎人。今天余杭的黄湖镇、王位山,德清的莫干山及桐庐的横村一带都是他非常熟悉的区域。据他记录,当时的杭州周边环境相当良好、美丽,生物种类多样,数量亦可称繁多。
在黄湖的河流一带,平原坦荡,据说曾经有一群人从南京过来,一次猎到了46头鹿,但接下来的年份鹿的数量并没有受到影响,“河道边,四种品类不同的鹿漫步于山脚下和藤丛里。在长江及其支流一带,小小的没长角的獐子虽然每年大量被猎杀,但是数量依旧很多”。
黄湖的王位山还有难得一见的漂亮的麂子,麂生性胆小而善跳跃,捕猎的难度很大。葛烈腾与它曾有一段有趣的故事:一次,在王位山,葛烈腾和朋友们在天亮之前即进山打猎,在河道的灌木丛中发现了一头黑色的麂子,几个人合力才将这头公麂捕获。一段时间后,他又猎到了一只母麂,并将其标本捐给了上海博物院。消息传出,当时的上海博物院院长苏柯仁在文章中写道:“葛烈腾宣称之前猎杀过一头公麂。”言下并不确信这位业余猎人有这般能力,直到葛烈腾又将公麂的标本捐献给了上海博物院。事后,葛烈腾怀疑自己中了“中国通”苏柯仁的激将法,但是为了证明自己,他只能愿赌服输。此后,葛烈腾多次被问到“到底怎么样才能找到麂”这样的问题,他同样采用了非常“中国”的回答方式:
我曾经问过一位中国农民,哪里能找到野鸡以及怎样找到它们,他告诉我:“其实野鸡很多,你只要去野鸡多的地方多溜达溜达,比如草丛和灌木丛边,看到野鸡飞出来,去抓就是了。”我也是这么回答提问者的,我们也确实是通过这个方式猎到了黑麂。
葛烈腾和他捕获的麂子
但是当葛烈腾面对的是豹子时,这种方式就失效了。在他的描述中,当时的黄湖一带,有老虎和三种不同类型的豹子,很常见,但几乎没有办法抓到。自认为没有好运气能猎到豹子的葛烈腾对一位成功猎到豹子的猎人充满敬佩之情,并认真记载了他捕获豹子的过程:
豹子似乎有固定的活动路线……它的巡回路线可能有二十多站,但是它迟早都会回到起点并重走这个路线……机智的猎人不会在追逐豹子上浪费时间,而是密切关注豹子的行踪,……他知道豹子今天该来了,所以昨天他就在灌木丛中设置了一条捕猎道,……他把两支竹竿夯进土里,把弩弓紧系在竹竿上,……弓非常坚硬,要想拉动弓和把弓弦系在弓架底部的钉子上,需要一个大力气的男人才行……
可见,即使对于非常优秀的专业猎人来说,捕获一只豹子也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成功率很低。一定会有人问,虽然是在山林里,但毕竟可能有人经过这里,猎人们的陷阱不是很容易伤人吗?没错,这种可能确实存在,猎人也考虑到了,在捕猎方案中,任何路过捕猎道的动物都会撞到触发弦,拉扯钉子,弓箭随之射到离触发弦两英尺远的位置,这样可以避免箭射到人身上,但是力道足够射中身长在两英尺之内的动物。另一个颇有武侠气息的措施是,猎人会在陷阱附近的竹子上,挂上一包解药,万一弓箭还是误伤了路人,解药可以救急。经过一个月的追踪和最后一步的精巧设置,猎人最终捕获了一头斑纹漂亮,总长8英尺6英寸、重100多磅的豹子。葛烈腾受邀在第二天到上潘去参加豹子的售卖活动,地方是在当地乡绅的家、也是当地最好的房子里进行,这场大型活动吸引了全村的男女老少,热闹程度不亚于年节庆祝。这个时候,能够猎到豹子的人所得到的敬重,依然能和打了老虎的武松相类。
《人间世》英文原名Heaven Below,直译即“人间天堂”,这是杭州已享千年的美誉,也是葛烈腾为杭州的人文景色所折服后的赞叹,这赞叹中不仅包含西湖的柔美,亦包含黄湖、莫干山的野性。今天,曾经那些漫山的鹿、麂、野猪、豹子业已远去,出逃的小豹子也已不再是完全意义上的野生动物了,它们对野外,也是陌生的。所幸,在葛烈腾满含情感的语言中,我们还能回顾这些动物们曾经在野外的身姿,它们和杭州热闹的城隍阁、幽隐的灵隐寺、山脊之上的保俶塔以及1924年倒塌的雷峰塔一起,在《人间世》中成为今天的我们可以去找寻的自然和社会印记,那是珍贵的杭州记忆。 感谢原文作者及发布媒体为此文付出的辛劳,如有版权或其他方面的问题,请与我们联系。本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杭州文史网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