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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绸伞的精髓——鸡笼山伞骨的制作与传承
来源:《富阳民间工匠》  作者:戴荣根口述 陈志荣整理  日期:2021-06-10

老底子的富阳伞骨是用竹制的,如油纸雨伞、黄油布伞等等。鸡笼山一带的伞骨,早就名声在外。


伞骨匠戴荣根,男,71岁,高小毕业,东洲街道鸡笼山村赤松自然村人。15岁开始学习做伞骨,学会了全套技艺。22岁那年,因竹骨伞被尼龙钢骨伞替代,他曾一度放弃这门手艺。后来,随着工艺纸伞的兴起,又使他重新做起了这门行当。


现在,他虽然不离开赤松村,但仍在为杭州天堂伞集团竹语分厂的西湖绸伞作技术指导。西湖绸伞的精髓在于它的伞骨,竹语分厂负责人熊新斌说,近几年,他们的西湖绸伞获浙江省工艺美术精品博览会金奖、“百花杯”中国工艺美术精品奖和德国IF、红点两项国际大奖。这些荣誉,没有戴师傅的指导,是不可能取得的。


高小毕业没有上初中,

母亲要我学习做伞骨


我父亲46岁就去世了,那时我还只有7岁,尽管家庭困难,母亲还是让我读书,高小毕业后考取了富阳中学。那时富阳中学还是初中,但是我想,如果我再到富阳去读书,这负担母亲一定吃不消,所以就决定不上学了。富阳中学的杨老师曾两次来我家,要我去读书,虽然我没有去,但我从心底里非常感激他。

 

母亲会做伞骨,她知道做伞骨虽然也很辛苦,但毕竟不像务农,不仅经济收入少,而且还要日晒雨淋。既然我不再想读书,母亲便要我也学习做伞骨。我想,父亲不在了,家里这么困难,学点技术总是好的,就听从了母亲的安排。我的师傅是戴荣恩,是我共老伯(爷爷)的嫡堂哥哥,他比我大11岁。

 

鸡笼山一带祖祖辈辈是做伞骨的,相传有200多年历史了。民国21年(1932年),杭州都锦生丝织厂的老板从日本进口钢伞骨,用自己生产的绸缎做伞。但钢伞骨成本高,势必增大了伞的销售价,因价格昂贵,打不开销路。后来请我们赤松人制作出淡竹伞骨,做出了第一把竹骨西湖绸伞。从上个世纪20年代开始,我们这里的淡竹就做杭州西湖绸伞的伞骨了。西湖绸伞闻名中外,伞骨也有一定的功劳。据《富阳县林业志》记载:


“雨伞骨,用毛竹做伞骨,用苦槠做伞兜,赤松一带在太平天国以前就已生产。”“从20世纪20年代末开始,鸡笼山淡竹被选为制作杭州西湖绸伞伞骨的上等原料。赤松村戴锦生、戴关伦、戴雪年三人首先制做绸伞骨,而后遍及于赤松至鸡笼山一带之家家户户。”


书上记载的3个人,都是我的自家人,排起来我要叫老伯(爷爷)了。

 8.jpg

 西湖绸伞 


鸡笼山竹所做的伞骨,不仅体轻质坚,光洁如玉,久浸水里和烈日曝晒不变形,而且在制作上也别有特色。淡竹锯成竹筒,一般每株竹子只能选用2~4段,劈成大小相等的32根骨子,后来成了42根,再将每根劈成薄薄两片,把伞面绸料镶嵌其中。一个竹筒加工成一把伞,收拢伞面,恰好还原成一段色泽淡雅的竹筒原状。

 

9.png←伞骨架

10.png

撑开为伞

收拢为竹


赤松大队有18个生产队,我是第一生产队的。每个生产队以队为单位做伞骨,由供销社统一收购。据《富阳县供销合作社志》记载:


“60年代初,鸡笼山生产的伞骨,年产量曾达16万把,主销杭州绸伞厂。”


老辈传下来,劈伞骨要盘脚平坐,虽然我是16岁开始学的,但我还是练就了这童子功


做伞骨的竹是要经过挑选的,真正符合做伞骨的竹不多。竹龄短竹嫩太软,干燥后要变形;竹龄长竹老易断,缺乏弹性和光泽,这就要挑3年左右竹龄的。取中上段锯成竹筒,进行刮青,就是刮除表皮。再进行劈骨子,劈伞骨是主要工序。接下来是伞骨上钻洞和用线串伞骨成型。

 11.png

戴荣根用削刀削除竹青


我们这里世代相传,劈伞骨时要盘脚平坐,就是不用凳子,坐在地上,两脚缩进,左脚趾贴在右膝盖旁,右脚趾贴在左膝盖旁,双脚平放在屁股前。这样坐是非常艰难的,坐得时间稍长一点就会站不起来。但这是规矩,如果劈伞骨时坐在凳子上,两脚摊开,给师傅们看到是要骂的。老辈传下来的规矩,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盘脚平坐,无论是拿材料还是放半成品,都会方便许多,这自然就提高了工作效率。对于劈伞骨的坐功,还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我们这里有个做伞骨的到南海去烧香,船上,他也是这样盘脚平坐的。因为僧人念佛是这样坐的,有个和尚也在船上,他看到了,想想比自己还坐得好,以为是同行,就走过去问他是哪里出山的,想想还真有点发笑。

 

那时读书的人少,一般十岁左右就学劈伞骨了,学盘脚平坐骨头嫩,容易些,这就是童子功。幼小学会的,以后不管坐多久都不会酸痛。而我毕竟年纪不小了,困难重重,一开始怎么也坐不牢,我咬紧牙关坚持,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坐功也被我学会了。当时一坐就两三个小时,现在尽管已是古稀之年,但坐一个来小时还是没问题的。我后来收的那位徒弟是26岁才学的,骨头硬了,这盘脚平坐我就不让他学了。


做伞骨要流水作业男女搭配,

妻子一直和我配合着做下


开始学习时,生产队每天给我记7分工。我可能是天生做伞骨的,拿着竹就感到特别顺手,做起来得心应手,没有出现浪费原料的现象。一把伞42根骨子,到后来,我一天能做50把,每10把骨子是38分工分。

 

做伞骨也要男女搭配的,鸡笼山村一直是这样传下来的。男的锯竹、劈伞骨,女的钻洞、配套,一把伞骨需两个人密切配合,一起完成,最好是夫妻。两人的工作量差不多,如果不是一家人,得按定额计酬,工分就各自一半。我妻子李玉凤也是同大队的,和我同岁,她父亲、母亲都是做伞骨的。她从小看父母做,也不时地去帮着做点,14岁正式跟父母做了,做得比我还早。我们俩都是做伞骨的,也不知怎么谈上了,22岁那年结的婚,这为后来的夫妻搭档做伞骨创造了有利条件。

 

妇女要做的那几道工序也是非常要紧的,如洞钻得不准,串时就不整齐,自然得报废。我妻子做这种活是内行,因为她是直接得到父母亲的嫡传,谁家的父母不是尽心把自己的技艺毫无保留地传给儿女的呢!

 

虽然男女分工明确,但我专心研究伞骨生产技艺,连妇女做的工序也学会了。特别是男人在伞骨上钻洞,80%的人钻不好。

 

可惜,就在我们结婚不久,钢骨尼龙伞大量上市,油纸伞没有了市场,我们的伞骨也自然被淘汰,小队里只好停止生产。那时我年纪轻,就转学农活,我还当了12年的生产队长呢!

 

后来,我重新做伞骨后,妻子也一直和我配合做的,直到现在还是这样。


随着工艺伞打开市场,

我又重操旧业还做起了伞骨制作的



那时,我们做伞骨常和杭州市工艺美术研究所打交道的,我劈伞骨的手艺,他们都清楚。我48岁那年,新义导岭的闻德汉他们办工艺伞厂,生产工艺纸伞和绸伞,需要竹伞骨及伞骨制作的技术指导,一时找不到人,在杭州市工艺美术研究所崔副所长的介绍下,寻到了我。我就给他们加工伞骨,和我一起做的还有同村的戴兆德。

 

就在那一年,两位日本客商去导岭,导岭伞厂把他们带到赤松。日本客人做伞生意,对制伞工艺当然是精通的,看到我在钻洞,竖起了大拇指。他们看了我劈的伞骨,对导岭伞的质量放心了。

 

当时,我们还保守,技术不能外传,不肯把技艺传授给他们。后来,互相熟悉了,想想赤松村学做伞骨的青年人几乎没有,会做伞骨的人越来越少,总不能使这技艺失传,就教他们了。我还不时地去导岭,对伞骨制作进行辅导,我给他们做了20多年。闻德汉很聪明,对难度大的工艺一说就会,有的工序他还创造出了机器。

 

5年前,我66岁那年的上半年,杭州天堂伞业集团看到我劈的伞骨后,找上门来,要我给他们带徒弟。天堂伞是出名的,他们还做竹语伞,竹语伞的前身就是西湖绸伞。我答应下来,但赤松住惯了,要我去杭州,不习惯,就让他们到赤松来学。天堂伞厂是非常看重我的,老总都来我家里3次了。

 

天堂伞厂派张元庆来学习,他是黑龙江人,26岁。我说,学做伞骨最好是男女流水搭配。他去厂里汇报后,把他那24岁的妻子张晶也带来了。他们在赤松租房子住下,我和妻子教他们。他们在我这里学了整整两年,头搭3年,基本上学会了技术,我们相处很好,他们像我的儿女一样。现在,张元庆在杭州中国伞博物馆手工艺活态馆作西湖绸伞的现场制作表演,这可代表杭州西湖绸伞呢!

 

眼下,我们夫妻俩虽然还在做伞骨,但不像过去那样每天要做多少了,大多是一些制作难度较大的伞骨。一些特制的伞,我还得为他们挑选竹子。有时,也到天堂伞厂去看看,作一些技术上的辅导。

 

 戴荣根在制作伞骨架 


在我们鸡笼山村,会做伞骨的大概还有5个人,都年事已高,至今还在做的,只有我们两夫妻了。看来,名闻省内外的鸡笼山伞骨制作技艺,要在我们鸡笼山传下去,是困难了。


采访札记

鸡笼山用淡竹、毛竹制作伞骨由来已久,《富阳县二轻工业志》记载:“鸡笼山伞骨尤为著名……据民国十九年(1930年)统计,富阳东洲乡一带,年产伞骨约420万把,每把价最高0.12元,最低8分,普通9分,总值约4万元,以运销杭州、上海二埠为最多,占总产量的99%。”1951年,赤松村成立新民二村伞骨厂。

 

那天,在新义工艺美术伞厂厂长闻德汉的带领下,我去赤松村采访戴荣根师傅,正巧杭州天堂伞业集团竹语分厂负责人熊新斌和戴师傅的徒弟张元庆夫妻也在,他们向我介绍了戴师傅对他们西湖绸伞的贡献。

 

戴师傅住房旁边有间小屋,是他的伞骨制作工场。在现场操作时,我看他盘脚平坐在有垫子的地上,感到奇怪,他说,这是老辈传下来的规矩,鸡笼山人劈伞骨就必须这样坐的,他是年轻时学成的功夫。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还能这样坐,实在不容易。

 

戴师傅告诉我,鸡笼山制作伞骨的,只有他们夫妻俩了。但杭州西湖绸伞,富阳新义工艺伞的伞骨,已采用了这一工艺,而且有了传承人,这也是值得我们欣慰的。


戴荣根口述  陈志荣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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