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领悟到中国画应继承“笔力为先”“以简胜繁”“以墨为上”的优秀传统。
上课那天,子颐先生带来拓好的、大小不等的约20幅示范画,这对一个老教授来说是很不容易的。夏老又不顾年老体弱,临场作画,一边讲解用笔用墨的要领,何处需浓墨焦墨,何处需清墨淡彩,一一交待。同学们为先生严谨的治学态度,一丝不苟、诲人不倦的教育作风深深感动。
子颐先生邀请我将习作带去他家作客,记得那天共带了六幅临摹作品,他很认真细致地一一讲评,指出造型不足之处,也鼓励赞扬我用墨的韵味,并询问我学画的情况……当听说我祖父、外公、舅舅都是书法家时,便鼓励我坚持作画,每天至少要画一二幅。然后,夏老抽出我的一幅松鷹,在朝下的脚爪上添了一点,我觉得这脚爪就变得有力多了。夏老说“我给你题个字吧”,就在画的左上角疾书“雄风,复明画,子颐题”,并盖了名章和押角章,同时用手指点我需加盖名章的位置。夏老为我题字出乎我的意料,除表示衷心感谢外,也深深为夏老奖励后进,对后学者的真诚和慈祥而感动。夏老曾两次主动借给我三本画册,让我带回家学习临摹。其中有一本装潢很考究的鸟类集锦,内有精美的各种鸟类图形,我后来已如数奉还。从这件小事上,可见夏老对后学的关怀、支持和无私、厚笃的人格魅力。
1996年夏天,我去浙江文史馆看望夏老,夏老热情而亲切地接待了我,与我谈画品人品,谈画事艺事,谈高血压病的治疗问题,却从不提及他自己蒙冤受屈的坎坷人生历程,更不提自己年轻时曾经对革命事业所作的贡献。夏老还谈起他曾去北京参加全国文史硏究馆会议的盛况,并翻出一幅照片送给我。照片上夏老精神矍铄,老当益壮。后来夏老起身至画桌前,铺开宣纸说:
“在中国美院进修期间,我不能向老师要墨宝或接受赠画,这样有利于在班内的工作,以后我一定会向您求墨宝的。”
然而后来由于种种繁琐杂事的干扰,我竟然失去了得到夏老墨宝的机会,这实在是非常遗憾的事情。
有一位青年在回忆夏老时说:
他有一次去夏老家,夏老对着刚画好的老虎征求他的意见,他谦恭地提出似乎尾巴小了一点。夏老立即表示赞同,并准备修改。这件事令他感触颇深:
“在德高望重的老画家中,能做到这样不耻下问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有一位曾有过同样经历的老画家回忆说:
“1957年,夏老在极左路线干扰下身陷囹圄,这对于一个曾经浴血奋斗的共产党人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并跌入了艰难困苦的人生低谷,但夏老坚强地挺过来了。”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大家多画些画,以后一起办画展。”
这是一种乐观的、积极向上的,对革命的前途、对书画事业的未来充满信心的精神,是一位革命者的高尚情操。
子颐先生虽离我们而去,这是任何人力都难以挽回的客观事实,但他待人的深情,淡而弥厚,清而弥永,他梅花样不畏严冬、不惧霜雪、清直自守的高尚品德,将永留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