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绍兴二十九年(1159)闰六月,临安城举办了一场儒墨风流的宴会,且似乎是历年以来最为盛大的一次。一来,“诏岁赐钱一千贯”,专款颇高;二来,“秘阁下设方桌,列御书、图画”,然后细分为“东壁第一行古器,第二、三行图画,第四行名贤墨迹;西壁亦如之。东南壁设祖宗御书,西南壁亦如之。御屏后社古器、琴、砚,道山堂并后轩、著庭皆设图画”,御书墨宝、图画古器,尽显风雅;三来,“开经史子集库、续搜访库,分吏人守视”,馆库秘书让人大饱眼福;四来,“早食五品,午会茶果,晚食七品”,且“分送书籍《太平广记》《春秋左氏传》各一部,《秘阁》《石渠碑》二本,不至者亦送。两浙转运司计置碑石,刊预会者名衔”,精心安排佳肴美食,赏赐典册翰墨,还题刻名衔。如此这般,对与会者而言,实属平生之幸事。 这场尽显书卷风流的宴会,便是南宋馆阁曝书会。 曝书传统,在中国已有千年历史。无论是官家,还是民间藏书家,都有在盛夏之日翻晒书籍,防止图书文献受潮、霉变虫蛀的习惯。西周《穆天子传》卷五就有记载:“蠹书于羽陵。”东晋郭璞对此注解:“谓暴书中蠹虫,因云蠹书也。”到了东汉,晒书习惯已深入千家万户,东汉《四民月令》有写:“七月七日曝经书。”北魏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中还对曝书活动进行了详细描述,“五月湿热,蠹虫将生,书经夏不舒展者,必生虫也。五月十五日以后,七月二十日以前,必须三度舒而展之。须要晴时,于大屋下风凉处,不见日处。日曝书,令书色暍。热卷,生虫弥速。阴雨润气,尤须避之。慎书如此,则数百年矣。”记载魏晋人物言谈轶事的笔记小说《世说新语》《排调》中曰:“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卧,人问其故,答曰:‘我晒书。’”。据宋代《长安志》卷三《宫室一•汉上》记载:“有武帝曝衣阁,常至七月七日,宫女出后衣登楼曝。” 至宋代,由于重视文治,曝书活动盛况空前,且伴随有宴会。北宋苏颂曾记述他参加曝书会的场景,并以“宴殇更盛华林会,坐客咸推大厦才”来感叹宴会的隆重,以及参加宴会的荣幸。苏轼也曾道:“三馆曝书防蠹毁,得见来禽与青李。”说的就是他在曝书会上见到王羲之墨宝时的惊喜之情。南宋初年,由于时局动荡,曝书会停办多年。之后,随着宋金对峙局面的形成,南宋政局渐趋稳定,馆阁图书也得到了恢复和增加,并规定曝书时间在5月至7月。南宋馆阁实为秘书省,是国家藏书机构,但习惯上仍继承前朝旧名,称其为馆阁。《宋史》载录:“(绍兴)十三年(1143),诏复每岁曝书会。”南宋陈骙的《南宋馆阁录》卷三《储藏》中有记载:“(绍兴)十四年五月七日秘书郎张阐言,本省年例,入夏暴晒书籍,自五月一日为始,至七月一日止。从之。”但曝书宴会,则在孝宗年间,确定为七月初七举行,且作为馆阁惯例,成为南宋一项固定的制度。《南宋馆阁续录》卷六《故实》记载:“(淳熙)六年九月(1179),诏自来年以后,暴书会并用七月七日。” 除了官方定期举办曝书会外,民间数以千计的藏书家也会定期将藏书进行暴晒。北宋大学者宋敏求(字次道)藏书三万余卷,曾多次主持曝书会,观者如云。清代《无事为福斋随笔》卷下有记:“宋次道家藏书多善,居春明坊,当时春明宅子,比他处僦置常高一倍,以士大夫善读书者便于借置故也。”意思是宋敏求家藏书多且质量精,许多文人学者为更方便向宋敏求借阅图书,纷纷搬到宋家附近居住,导致那一带的房租猛涨了一倍。与官方盛大的晒书仪式不同,私人晒书看似简朴,却煞费苦心。清代《清稗类钞》中对此就有详细记载:“曝书须在伏天,照柜数目挨次晒,一柜一日。晒书,用板四块,二尺阔,一丈五六尺长,高凳搁起,放日中,将书脑放上面,两面翻晒,不用收起,连板抬风口凉透,方可上楼。遇雨,抬板连书入屋内搁起,最便。摊书板上,须要早凉,恐汗手拿书,沾有痕迹。收放入柜亦然。” 千年来的曝书传统,展示出中国古代社会对图书及图书保护的重视与传承。特别是“鸿都清集秘图开,遍阅真仙暨草莱”的宋代馆阁曝书会,逐渐成为一年一度有组织的图书文化展览盛宴。它作为宋代社会浓厚文化氛围的有机构成,与搜集图籍、勘校整理、编修刊刻等共同促进了宋代文化事业的绚丽斑斓,也是宋代文化事业抵达巅峰的一个缩影。今天,我们虽不会像古代一样晒书,但文人士大夫真诚的惜书之情却永不过时,应为我们代代相传。 感谢原文作者及发布媒体为此文付出的辛劳,如有版权或其他方面的问题,请与我们联系。本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杭州文史网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