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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纪精选】临安坊巷志②:宋金使臣的家国“心”迹
来源:杭州日报  作者:姜青青  日期:2023-03-14

本文导读——

在上一篇《癸辛街旧事》中,姜青青讲述了一条在今天已经湮没的街,而这一次,他把目光投掷到南宋“苏武”朱弁和金国使者施宜生的身上,随着他们的步履,我们徜徉于古都的大街小巷,那些留下文字传奇的地名。

在这座城中所发生的故事,活跃过的人物,在当时是生活的一瞬间,却深深地影响了历史的发展进程。历史的真相,充满了戏剧性。比如金国使者施宜生,如果不是他对南宋的出言提醒,完颜亮是否真的就能成功“立马吴山”了?

历史不能假设,但我们可以感慨,也可以感受,在国力孱弱的时代,家国情怀是坚贞而闪亮的品质,就像元代杨维桢的《题苏武牧羊图》所写:“旄尽风霜节,心悬日月光。李陵何以别,涕泪满河梁。”(李郁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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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从这里开始——

宋金使臣的家国“心”迹


金人以死逼迫朱弁出仕金朝,他视死如归。在临安,他住在钱塘门内都作院白龟池近旁(今白傅路一带)。后来,他的灵柩停放在葛岭山下智果寺,一放就是40年。直到1184年,他的侄孙朱熹为他写了《行状》,知临安府张杓、太学录张体仁将他卜葬于西湖积善峰下。

朱弁总算埋骨青山,魂归西湖。 

南宋“苏武”,带回六个“官家”

官家(皇帝)和圣人(皇后)沿着御街(今中山路)前往景灵宫祀奉先祖,在临安城绝对是一大景观。那场面,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有南宋姜夔《春词》二首为证:

六军文武浩如云,花簇头冠样样新。惟有至尊浑不戴,尽将春色赐群臣。

万数簪花满御街,圣人先自景灵回。不知后面花多少,但见红云冉冉来。

官家一人不戴花,文武百官、仪仗侍卫人人簪花,整个御街就是一条流动的花街,蔚为壮观。

景灵宫(始创于北宋)在今天杭十四中以北一带,绍兴十三年(1143)修建,祀奉赵姓始祖轩辕黄帝。除了祭拜黄帝,官家在此还有重要内容,拜他们的先朝帝后。景灵宫东西各殿中,供奉着从太祖赵匡胤父亲开始的宋朝历代帝后肖像,一帝一殿,官家得一个一个拜过去,越是南宋后期的官家,要拜的先帝像就越多。

千年以后,《宋画全集》收录了两宋大多数帝后的肖像画。细看之下,太祖、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和哲宗等人的画面上有折痕或污痕,其中仁宗皇帝像——也就是热播剧《清平乐》主角的本尊,因折叠导致的破损还很明显。但是,倘若没有这一个人,北宋的六幅皇帝画像或许就会“缺席”,或者就不是这样子了。这个人,就是徽州婺源人朱弁(biàn,字少章)。

今天知晓朱弁的人很少,但他的侄孙、理学家朱熹众所周知。

南宋之初,朱弁就是苏武一样的存在。建炎二年(1128)正月,他以通问副使身份,随正使王伦出使金国元帅粘罕大营。他们名义上是探问被掳往北方的徽、钦二帝,实则是与金人议和。可那时金兵在宋境顺风顺水,哪容得几个使臣置喙聒噪?于是,朱弁等人被软禁在西京云中(今山西大同),直到16年后宋金达成和议,他才于绍兴十三年(1143)与其他被羁押的宋使洪皓等人,一起生还南宋。

就使命而言,朱弁一事无成。但他在北方四处收罗、百般隐藏、千辛万苦带回的六幅先帝画像,在南宋皇帝眼中极为重要。在宋朝,先帝御容具有“如朕亲临”的象征意义,在礼制和邦交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因而朱弁此举,深得高宗嘉许。

但他并未因此时来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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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弁墓、祠原址,现为黄泥岭茶园,西北方向为北高峰。洪尚之摄

朱弁并非就只带了几幅画回来,他在北方时的坚贞不屈更可圈可点。

圈点一:绍兴二年(1132),金人想跟宋朝议和,要朱弁和王伦两人抽签决定谁回去捎信。朱弁不干,说自己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让王伦回去报信。

圈点二:王伦临走时朱弁说,使节是使者的信物,我一个副使没资格持节,但可以有使臣印信,这也是信物,希望您将印信留下,我朱弁得以抱印而死,死而无憾。之后他怀印在身,一刻不离。

圈点三:金人强迫朱弁出仕刘豫伪齐政权,并说可以考虑他回南方,结果被他回以“刘豫国贼”一顿怒怼。金人也恼了,断绝饮食供给。他干脆闭门绝食。最后还是金人认怂,致礼如初。

王伦回朝,朱弁守节故事得以传开。来访的金朝使臣说起他也是赞不绝口。但他并不讨某些人的喜欢,譬如秦桧。在秦桧眼里,朱弁“可恼”处有二:第一,绍兴七年(1137)粘罕因金朝内斗被气死,朱弁将这事以及金朝虚实写成密信,派人潜回临安报告,希望朝廷乘机而动。第二,朱弁回到临安见高宗说:“金人以黩武为至德,以苟安为太平,虐民而不恤民,广地而不广德”,提请朝廷恪守和约,但也要提防诡诈之心。

朱弁之言深谋远虑,但秦桧却“恶其言敌情”。当年出使金国无人应召,朱弁主动报名,出使时授武臣正八品修武郎。以他羁留时间之久、表现之佳,铁定可升迁数级。终因秦桧作梗,只换得文臣正八品奉议郎,以直秘阁的闲职主管御前宫观。南归第二年,他在临安病逝,享年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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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画《宋仁宗坐像轴》,上有纵横数条折痕,线框内因折叠导致的破损尤为明显,或是朱弁当时简陋的保藏条件所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江东朱弁”掷地有声

御街上的太庙是赵宋皇帝的宗庙,列有先帝牌位以供祭祀。太庙一带也是个人气集聚处,庙门对过,开着一家尹家书籍铺,以刊印说部书籍著称,世传《续幽怪录》《历代名医蒙求》《钓矶立谈》《北户录》等,都是唐宋人写的故事书。

光宗朝时,尹家新刻了一部朱弁的书《曲洧(wěi)旧闻》。这书追述北宋帝后、名臣和名家逸事,备述朝政风气、典章制度和风俗物产等,是宋代一部著名笔记。清代四库馆臣评价是书:“盖意在申明北宋一代兴衰治乱之由,深于史事有补,实非小说家流也。”以今天眼光看,也是一部兼有文学价值和史料价值的宋代笔记。

只是《曲洧旧闻》当初写于金,刻于金,全书却无一语及于金。这是何故?作者在此有用心。曲洧是洧水(今河南双洎河)河畔小镇,隶属北宋故都汴梁,又靠近朱弁曾长期寓居的新郑。可见这书名寄托着他对家乡和故国的思念。不言金朝人事,又足见他的民族气节。

金主某年得子而大赦天下,允许被羁宋使自便还乡。这个乡,当然是指金国已占的两淮以北地区。于是很多人谎称家在淮北,以求脱困,又能近南而居。只有朱弁、洪皓和张邵三人直言家在江南(宋朝江南东路也称“江南”或“江东”),就是不稀罕你的赦免,不尽使命不回家。朱弁在西京郊外大普恩寺(今大同善化寺,全国重点文保单位)羁身14年,曾为寺院撰写重修碑记(也称“朱弁碑”),落款直书“江东朱弁”,凛然正气掷地有声。

留金岁月,朱弁以诗歌记录自己的生活况味和家国之情。北地饮食多肉少菜,让人无比怀念江南滋味:“三年北馔饱膻荤,佳蔬颇忆南州味”。每到节日,思乡更苦:“每逢寒食节,频梦故乡春。”于是“渡江梦”“还家梦”屡见于诗中。长年羁留异乡,年华悄然已逝,一身只剩下有家难回的悲苦和刻骨铭心的乡愁:“诗穷莫写愁如海,酒簿难将梦到家。”钱锺书选入《宋诗选注》的《送春》描写春天的乍到即归:“风烟节物眼中稀,三月人犹恋褚衣。结就客愁云片段,唤回乡梦云霏微。小桃山下花初见,弱柳沙头絮未飞。把酒送春无别语,羡君才到便成归。”感念江南之情不着一字,溢满全诗。

朱弁诗作的成就不仅于此,对金代诗坛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元好问的金诗选本《中州集》,把朱弁等五位拒不仕金的宋臣以“南冠五人”为名,收录诗歌81首,其中朱弁39首。《中州集》的编纂,标志着南北文化在金代的重新融合,形成了新的区域文化,而“南冠诗人”的忠信节义无疑已成为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朱弁在北方写的另一部著作《风月堂诗话》记存“曲洧风月之谈”,以被金兵焚毁的新郑寓所“风月堂”为名,虽然也无一字提及金人诗歌,但首次刊印却在金朝境内,可见他的诗歌魅力和文化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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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版《咸淳临安志·西湖图》局部,朱弁墓当在圈中“马三宝墓”附近。姜青青复原图

“积善峰”下,青山有幸埋忠骨

在临安,朱弁住在钱塘门内都作院白龟池近旁(今白傅路一带),去世前遗嘱归葬老家婺源。

他对自己墓地早有安排。金人曾以死逼迫他出仕金朝,他视死如归。与洪皓等人诀别时说,我在城郊某寺院找到一地,我死后可葬我于此,能在墓碑写上“有宋通问副使朱公之墓”,我庆幸不已。

只是他想好的归宿都未能如愿。他的灵柩停放在葛岭山下智果寺,一放就是40年。直到淳熙十一年(1184),他的侄孙朱熹为他写了《行状》,知临安府张杓、太学录张体仁将他卜葬于西湖积善峰下,朱熹好友著名诗人尤袤根据《行状》撰写了碑文。朱弁总算埋骨青山,魂归西湖。

然而积善峰在何处,史无记载。《咸淳临安志·西湖图》上有“马三宝墓”,南宋钱塘人白珽《西湖赋》说:“朱少章之节旄已落,马三宝之壶蜂不飞。”可见朱弁葬处与唐人马三宝墓(传有胡蜂阻挠平墓人)相距不远。

进一步辨认朱弁墓位置,还要综合考虑《西湖图》上这一带的自然人文环境。马三宝墓附近有“集庆寺”(理宗阎贵妃的功德寺),与积庆山(今吉庆山)有关。《西湖赋》有云:“前生仙而广利(普福寺),后月桂而洪钟(集庆寺)。”除了集庆寺,普福寺也很有名。明万历《钱塘县志》记载:“仙芝岭有仙芝泉(俗称普福岭,一称胭脂岭,有普福寺,中憇亭),有小溪径茅家埠入于湖。”这些地名可与今天地名对应起来,如西湖著名打卡点“立马回头”就在普福岭。

老友洪尚之先生曾任职《西湖志》办公室,熟稔西湖掌故。他据清代朱文懋《直阁朱公祠墓录》(丁丙《武林掌故丛编》收录)等资料研究,认定朱弁墓、祠原址地处黄泥岭和普福岭之间丘陵地带,大致在今龙井路北段以西、茅家埠村以北的黄泥岭茶园。

又据上世纪20年代一枚“双峰插云”明信片,确认画上青石板路是茅家埠往灵隐天竺的上香古道,是胭脂泉溪涧、黄泥岭和屏风山(或是南宋积善峰,非九溪屏风山)南麓一带风貌。而画上这座雕制华丽的牌坊,或系清光绪十三年(1887)丁丙“同善堂”人士重修“直阁朱行人”墓、祠时所立,远处殿宇则很有可能为那时的普福寺遗构。

北枕屏风山,南望吉庆山,朱弁墓的位置已见梗概。只可惜,上世纪五十年代尚有地标物可寻的这处南宋古迹,现已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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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水彩画明信片“双峰插云”,溪涧和古道与万历《钱塘县志》记载此地“有小溪径茅家埠入于湖”很接近。

上海中华书局制版

金使泄密,让宋人扛过一场灭顶之灾

京城临安,外邦使节多有到访。南宋初年,曾设怀远驿(今延安路与西湖大道交叉处以南)以安顿各方来使,后迁至皇城东华门外,改为四方馆。金朝使臣特殊接待,专门安排在和宁门外的都亭驿(今六部桥东北)。

宋金达成和议之后,一晃十八年过去了。这其间,两国互通国事,相安无事。绍兴二十九年(1159)岁末,金使再次来访——贺岁“正旦使”是尚书礼部侍郎、汉人施宜生,副使是契丹人耶律翼。

这次,都亭驿出现了非常诡异的一幕:

接待金使的吏部尚书张焘,北宋末年曾与施宜生太学同舍。老同学相见,聊起天来仍是“之乎者也”的味道,一旁耶律翼厌烦之极,找个借口溜出去了,其他人也跟着纷纷开溜。不一会儿,客厅里就剩下了施、张二人。两人的谈话就此画风一变——

施宜生:“尚书大人还记得咱俩当年在太学崇化堂前步月唱和吗?”

张焘:“那您想必没有忘情本朝吧?”

一句话,瞬间把两人的同学之谊,上升到了家国之情。施宜生没有接话,张焘就直说了,您好歹也是大宋人,就这么甘心认贼作父?您想,狐狸将死,都晓得把头朝向自己出生的山头,您总该还有一点故乡情谊吧!

施宜生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迟疑片刻,忽然答非所问地说:“今日北风甚劲!”见张焘愣着,他又抓过一支笔,连敲桌子:“笔来!笔来!”

张焘觉得对方好生诡谲,正要问个明白,却见门帘一掀,耶律翼进来了,一脸疑惑的表情,望着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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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宜生跋苏轼《李白仙诗卷》,用笔步履苏轼,不失老到。大阪市立美术馆藏

作别金使后,张焘很快警觉了。“笔来!笔来!”这是说“北风”必来,意味着金朝准备撕毁盟约,对宋开战了!

果然,金主完颜亮立志灭宋,意图“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这次派出的使团中就隐藏着秘密图绘临安城地理形势的画工。绍兴三十一年(1161),金兵突然大举南侵。但早已听闻“北风甚劲”的南宋,毕竟有了准备。完颜亮折戟沉沙,最终死于一场兵变。

再说那天,施宜生为啥故意泄漏金朝军机呢?

原来,“靖康之变”天下大乱,走私盐商范汝为带领饥民在福建造反。施宜生因为同情叛军被流放,途中逃脱,罪犯成了逃犯,便索性逃往北方,任职刘豫伪齐。后又出仕金朝,从一名阶下囚被抬举到显赫高官。所以金朝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

但张焘对他认贼作父的讽刺,以及“首丘桑梓”的劝诱,又触动了他对故国养育之恩的念情。关键是完颜亮为一己私欲而毁约开战,毫无正义可言,明摆着天下百姓将再遭浩劫。由此,他内心深处的养育之恩最终战胜了知遇之恩,以一种隐晦的暗示,向张焘泄漏了金人即将动手的重要情报。

《金史》记载施宜生回朝后,因为泄密军情,被完颜亮烹杀。但根据蔡松年(施的同僚好友)之子蔡珪所著《宜生行状》和其他文献记载,都亭驿泄密一事并未被金人发觉。施宜生于金世宗大定三年(1163)去世,享年七十三岁。他留下诗歌18首,以及一幅跋苏轼书法《李白仙诗卷》的墨迹。

有意思的是,本世纪初,福建剧场接连上演了京剧《北风紧》和梨园戏《朱弁》。这两位人在不同天的使臣,几乎同时又一次再现了他们余韵绵长的家国情怀。

 

感谢原文作者及发布媒体为此文付出的辛劳,如有版权或其他方面的问题,请与我们联系。本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杭州文史网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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