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有条马塍路，如今很少有人知道它当年曾经是个花的王国。当年，这一带的农民世代以栽培花卉为业，是很有些名气的。宋代董嗣杲作《西湖百咏》，其中就有一首《东西马塍》：

土塍聚落界西东，业在浇畦夺化工。

接死作生滋夜雨，变红为白借东风。

几家衣食花姿异，两岸园池地势同。

病叟扶锄锄晚照，前身莫是橐驼翁？

清 徐玫 天女散花图 局部，大英博物馆藏

《武林旧事》的作者周密，写过一本很有些名气的书《齐东野语》。该书卷一六有“马塍艺花”，就把马塍花农们的技艺着实夸奖了一番：

马塍艺花如艺粟，橐駞之技名天下。非时之品，真足以侔造化，通仙灵。凡花之早放者，名曰堂花。其法以纸饰密室，凿地作坎，缏竹置花其上，粪土以牛溲硫磺，尽培溉之法。然后置沸汤于坎中，少候，汤气薰蒸，则扇之以微风，盎然盛春融淑之气，经宿则花放矣。若牡丹、梅、桃之类无不然，独桂花则反是。盖桂必凉而后放，法当置之石洞岩窦间，暑气不到处，鼓以凉风，养以清气，竟日乃开。此虽揠而助长，然必适其寒温之性，而后能臻其妙耳。

吴山花鸟市场里的荷花

说来也是，西湖如此之美，除了它的自然山水，少不得还要栽种各式各样的花木，去将它巧作打扮。于是在西湖边上，便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职业——种花。花农们世世代代跟花果打交道，自然又会形成一系列跟花果相关的风俗习惯。这里首先要提到的是花神崇拜。

古人以为，花神是在冥冥之中掌管着花卉命运的神灵，一般又以为花神都是些人，所以也就有生日。花神的生日为百花生日。而春天是百花相继开放的时候，百花生日大致就应该在这个季节里。具体是哪一天，各地又有所不同，杭州历史上较多的时候是指二月十五日，又称为“花朝节”。不过苏州一带一般是指二月十二日，也有的地方则以为在二月二日。

《梦梁录》中有着关于南宋杭城花朝节的风俗记载：“仲春十五日为花朝节，浙间风俗，以为春序正中，百花争放之时，最堪游赏，都人皆往钱塘门外玉壶，古柳林、杨府、云洞、钱湖门外庆乐、小湖等园，嘉会门外包家山王保生、张太尉等园，玩赏奇花异木。最是包家山桃花浑如锦障，极为可爱。此日帅守、县宰，率僚佐出郊，召父老赐酒食，劝以农桑，告谕勤劬，奉行虔恪。”此外，寺庙宫观里还有一些相应的宗教活动。不过这里的记载还不够详尽，说的只是游人和官吏们要做的事，至于花农们在这一天做些什么？却并不清楚。

西湖春节的李花

西湖初夏的绣球花

《西湖游览志余》提到，“二月十五日为花朝节。盖花朝月夕，世俗恒言二、八两月为春、秋之中，故以二月半为花朝，八月半为月夕也。”把规定二月十五日为花朝节的理由陈述得更加充分。其实，“花朝月夕”的说法，《礼记》中就早已出现了，可见由来已久。《西湖游览志余》又提到，“宋时有扑蝶之戏”，则语焉不详，据说唐代在这天有“扑蝶会”的风俗，估计也是一种游戏吧。

其实，在栽种花果和花卉的人家，历来过花朝节却有着另一番情景。届时，他们会在所有的花枝上系一根红的绸条或布条，有的花枝太细，不能系，则在花盆里插一根细竹棒，上系红的绸布条，以示庆贺。近人吴存楷作《江乡节物诗·挂红》，题注云：“花朝为百花挂红，即护花幡之遗制也。”看来这种风俗也是由来已久的了。

有趣的是，《红楼梦》中也提到了类似的习俗，不过时间却是在芒种。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细说了大观园里的一段风情。

电视剧《红楼梦》中宝钗扑蝶

既然有了花神崇拜，紧跟着便会为花神造庙祀奉。一般说来，古人一开始崇拜花神，往往是以为花儿的本身有某种神灵之处，我们通常称之为灵物崇拜或自然崇拜。后来就不一样了，人类的自我意识逐渐强化，又以为人是世间万物中最强大的，于是便开始按照人的模样去造神，许多自然神逐渐演化成为人格神。至于这个花神的姓名，历来就有些纷乱了。《淮南子·天文训》里提到，“女夷鼓歌，以司天和，以长百合禽兽草木。”高诱注：“女夷，主春夏万物之神也。”已经透露出花神的信息。此后，在不同的时空背景里，人们的崇拜对象也多有更迭，无法细叙。

西湖边的鸢尾花

西湖边的黄木香花瀑布

早年杭城的花神庙已不可考。至少在清代，我们知道有这样两处花神庙还是比较有名的。

一处是西湖苏堤北端，旧址在今天的“曲院风荷”景区内，名为“竹素园”。清雍正九年(1731)浙江巡抚李卫所造，称“湖山春社”。当时以为 “西湖自正月至十二月，无月无花，无花不盛，亦必有主者”，再加上闰月，便在其间祀奉十三位花神，让他们分别主管每一个月里的花事；边上再配四个催花使者，分别掌管春夏秋冬四季。当年，著名学者俞樾还为它题写了一副楹联：

翠翠红红处处莺莺燕燕；

风风雨雨年年暮暮朝朝。

今天的竹素园

诗情画意，妙不可言。这里本是游览胜地，再多出这么一个景点，祀奉着人见人爱的花神，自然格外妩媚。据《湖山便览》称，“三春之月，都人士女竞集于此，画鼓灵箫，喧阗竟日。”民间则直呼之为“花神庙”。

一处在杭城北郊花园岗。这里在南宋时曾是奸相秦桧的花园。到了清代，附近农民大都种植花木，成了江南一带花木集散中心，远近闻名。大概在咸丰年间，这里便建起了一座花神庙。据说当年占地6万多平方米，煞是气派。其中花皇殿，居中祀奉花皇颛顼帝，两侧排列着十二尊花神。殿前有戏台，两侧有花会议事厅。据老人回忆，每逢农历九月十二、十三日，为花神庙的庙会。附近花农云集花神庙，外地客商也纷纷赶来洽谈花木生意。一时间人山人海、鼓乐喧天、欢声笑语、热闹非凡。1938年日军侵华，居然放把火将这座花神庙给烧了，从此断墙残垣，难以为继。

据民间传说，当年杭州花农所崇拜的花神是：

正月梅花神林和靖

二月杏花神燧人氏

三月桃花神崔护

四月蔷薇花神汉武帝

五月石榴花神张骞

六月荷花神杨贵妃

七月槿花神蔡君谟

八月桂花神窦禹钧

九月菊花神陶渊明

十月芙蓉花神石曼卿

十一月山茶花神白乐天

十二月腊梅花神苏东坡

闰月花神钟馗

苏轼与他所主的腊梅花

这中间，燧人氏和钟馗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其他则都是些历史人物，大概总是因为某种瓜葛，当时的杭州人便把他们牵扯进来，让他们做起风流花神来。这张名单是几位老人凭记忆提供给我们的，其间可能出现错乱。好在这原本是一个幻想世界，无法十分认真。

感谢原文作者及发布媒体为此文付出的辛劳，如有版权或其他方面的问题，请与我们联系。本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杭州文史网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