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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临安商人灵活多变的营销
来源:《十里东风吹市声》  作者:徐吉军  日期:2020-04-10

南宋时,临安的商家们为了招揽生意,在营销的方式上名目繁多,灵活多变。总之,只要能够赚到钱,无所不用其极。当今盛行的美女营销、广告营销等,在临安就已经非常流行了,这充分反映了当时商业的发达。

以美女营销来说,甚至请妓女坐店作乐卖酒更成为一种时尚的作法,几乎所有的官营酒店,都插满彩旗、红旆,里面坐有数十位浓妆艳抹的妓女,想方设法推销酒水。这里的风流才子们,欲买一笑,则直接到酒店里点花牌,惟意所择。笙歌之声,昼夜不绝。歌卖、吆喝叫卖、代声叫卖等方式也极为常见。

所谓“歌卖”,就是商店和商贩以唱歌曲来吸引顾客,犹如今天商场里播放歌曲音乐一样。如《梦粱录》载五月重午节时,“五更沿门歌卖声,满街不绝”。又说:“今之茶肆,列花架,安顿奇松异桧等物于其上,装饰店面,敲打响盏歌卖。”元杂剧《百花亭》第三折说白中保留有宋代小商贩卖查梨条时吟叫的唱段两段,为我们了解临安商贩的歌卖提供了第一手的、翔实的资料:查梨条卖也!查梨条卖也!

才离瓦市,恰出茶房,迅指转过翠红乡,回头便入莺花寨,须记的京城古本老郎传流。

这果是家园制造,道地收来也。有福州府甜津津香喷喷红馥馥带浆儿新剥的圆眼荔枝,也有平江路酸溜溜凉荫荫美甘甘连叶儿整下的黄橙绿橘,也有松阳县软柔柔白璞璞蜜煎煎带粉儿压匾的凝霜柿饼,也有婺州府脆松松鲜润润明晃晃拌糖儿捏就的龙缠枣头,也有蜜和成糖制就细切的新建姜丝,也有日晒皱风吹干去壳的高邮菱米,也有黑的黑红的红魏郡收来的指顶大瓜子,也有酸不酸甜不甜宣城贩到的得法软梨俺也说不尽果品多般,略铺陈眼前数

种。

香闺绣阁风流的美女佳人,大厦高堂俏倬的郎君子弟,非夸大口,敢卖虚名,试尝管别,吃着再买。

查梨条卖也!查梨条卖也!

毫无疑义,卖查梨条的小贩的叫卖词,夸大地说自己的东西如何如何好,如吃了可以“成双作对”,“调和藏腑”,“补虚平胃,止嗽清脾”,“诸灾不犯”,“百病都安”等等,都是空口说大话,但在当时的广告中是颇为常见的现象。

吆喝叫卖,就是通过商贩高声的唱卖,吸引顾客光临,向他们作生动的介绍,以煽动顾客的购买热情,达到推销商品的作用。吆喝叫卖是商业风俗中的一种声音标志形态,属“市声”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吆喝叫卖的商品推销形式在宋代极为盛行,并成为南宋一门专门的伎艺。如高承《事物纪原》卷九《吟叫》载:“京师凡卖一物,必有声韵,其吟哦俱不同,故市人采其声调,间以词章,以为戏乐也。今盛行于世,又谓之吟叫也。”这种叫声在临安时常可以闻到,如《梦粱录》卷十三载:“和宁门红杈子前,买卖细色异品菜蔬、诸般下饭,及酒醋、时新果子、进纳海鲜品件等物,阗塞街市,吟叫百端,如汴京气象,殊可人意。”又,同卷《诸色杂卖》载“沿街市吟叫扑卖,及买卖品物最多,不能尽述”。

代声又称为“货声”,是指以器物发出的音响来代替商业叫卖的一种商业标志的风俗。在南宋都城临安街头,不同行业的代声叫卖也往往不同。如“有带三朵花点茶婆婆,敲响盏,掇头儿拍板”;乡间货郎用的是手摇的“拨浪鼓”。据学者研究,这些行业之所以要用器物来代声,其原因大概有以下两种:一是一些流动性较强的小商贩,需要整日不停地吆喝,为了减少嗓音的疲劳改用代声的器具;二是某些特殊的经营行业,由于人们的传统习惯及价值观的制约,或是出于民间禁忌而不便于开口,而采用代声。(王锐编著:《市井商情录——中国商业民俗概说》)撒暂为小贩在酒楼中的一种兜售方式:先给客人分送零食,吃后再收钱。这种习俗早在北宋东京时就已经流行于世。如《东京梦华录》载:“又有卖药或果实萝卜之类,不问酒客买与不买,散与坐客,然后得钱,谓之撒暂。”宋室南渡后,这种习俗也传到了临安。如《武林旧事》载:“有以法制青皮、杏仁、半夏、缩砂……至酒阁分俵得钱,谓之撒暂。”又,《梦粱录》:“有卖食药、香药、果子等物,不问要与不要,散与坐客,名之撒暂。”同时,为了吸引顾客的注意力,提高商品的附加值,他们还非常注意商品的包装。如《梦粱录》载内前杈子里卖五色法豆,便使用五色纸袋儿盛装。需要说明的是,宋代已经兴起广告营销。北宋山东济南“刘家功夫针铺”的“白兔儿”铜版,是中国最早的商标广告,也是迄今为止发现的、世界公认的最早的印刷广告实物。这块“白兔儿”铜版就是用来印刷广告的,铜版正中有店铺标记“白兔捣药图”,而且还有标注:“认门前白兔儿为记。”铜版下方的广告文字说:“收买上等钢条,造功夫细针。不误宅院使用,转卖兴贩,别有加饶,倩记白。”小小一块铜版,不仅清楚地说明了店铺的名称,同时还注明店铺的经营范围、方法、质量等,形象生动,简洁明了,真可谓设计精巧。其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容,都是相当完备的广告佳作。根据刘家功夫针铺的印刷广告推算,最迟应不晚于公元1127年,即北宋末年,它比1473年英国最早印刷广告的威廉•凯克斯顿还早三百年(威氏印刷的是销售祈祷书广告)。

至南宋,临安的商贩很注重做广告,他们主打的是质量牌。如沈二郎经坊广告说:“本铺今将古本《莲经》,一一点句,请名师校正重刊。选拣道地山场钞造细白上等纸札,志诚印造。见住杭州大街棚前南钞库相对,沈二郎经坊新雕印行。望四远主顾,寻认本铺牌额,请赎。谨白。”从上述的“本铺牌额”四字可知,当时的商家已经具备了现代商标的意识。

当然,美女代言美酒也是临安城中广告的经典之作。宋代酒的销售实行专卖制度,利润极其丰厚。于是,各官府机构竞相酿酒以获利,其中当以中央政府机构的户部居首。绍兴七年(1137)十一月甲午(六日),户部尚书章谊等言,建议行在设立赡军酒库,委司农寺丞盖谅同两浙运副汪思温主持,并赐浙东总制钱五万缗为酿本,其后岁收息钱五十万缗。十年(1140)闰六月一日,户部侍郎张澄等奏言,乞罢措置赡军酒库所,官吏全部归户部,以左曹郎中兼领,以点检赡军酒库为名,与本路漕臣共其事。点检所就拥有十三个大型的酒库,即酒厂,它们是东库、西库、南库、北库、中库、南上库、南外库、北外库、西溪库、天宗库、赤山库、崇新库、徐村库,各库有两个监官,下面又有专吏酒匠具体经营酿酒、售酒等业务。

各个酒库,谁家酿出来的酒质量好,名头响亮,谁家就能够让主顾记着自己的品牌,快速地占领市场,赢得更高的利润。于是,一场如何打好自家酒品牌的战争就开始了。但在南宋尚没有电视、广播等新闻媒体,各个酒库无法一掷万金争个电视黄金时段的“标王”,怎么办?主管城内外诸酒库的临安府点检所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即在每年清明前的寒食节举办全城的开沽煮酒仪式,中秋节前后再举行一场盛大的评酒大会。要求每当新酒上市以前,选择一个黄道吉日进行开沽评酒。评酒会的日期定下后,各个酒库便随处张贴通告,写明某月某日,酒库“开沽呈样”,迎接列位亲们前来批评琼浆。

开煮是开沽煮酒的简称,意为开始卖煮酒。又因其时要举行欢迎仪式,故又称“迎煮”。这个时候,都城上空弥漫着浓浓的酒香。临安的各家酒库自然不会放过这千金一刻的好时光,重金聘请美女代言,就是其中的一个高招。《梦粱录》卷二《诸库迎煮》详细记载了这一风俗:

到了开沽这一天的清早,各个酒库带上精心遴选出来的样酒,“排列整肃,前往州府教场,伺候点呈”。“点呈”的进程,也是做告白的进程。而做告白的本色,不过是吸引最多的眼球留意。为了到达这个目标,各个酒库都派出盛大的步队前去教场送酒,除带上新酿的样酒外,还雇佣上数十名年轻漂亮的官私妓女(相当于今天的女艺人),她们穿着崭新华丽的服装,精心化妆打扮,引人注目。“社队鼓乐”和“杂剧百戏诸艺”也是必不可少的,他们一路上吹吹打打,边走边演节目,遍地耍闹市井。走在送酒巡游队伍最前面的是三五位壮汉,手中持着用大长竹竿挑起的一幅三丈余高的白布,上面写着“某库选到著名高手酒匠,酝造一色上等浓辣无比的好酒,呈中第一”的告白词,时称为“布牌”。接着是数位敲着大鼓、吹着乐器的乐人,其后紧跟着挑着酒库所呈样酒数担的壮汉;再后面是酒库邀请来参与巡游的八仙道人、诸行社队,如鱼儿活担、糖糕、面食、诸般市食、车架、异桧奇松、赌钱行、渔父、出猎、台阁等社,表演的内容大致为仙佛鬼神、渔父习闲、竹马出猎、八仙故事之类,驾空飞动。又有小女童子,执琴瑟;妓家伏役婆嫂,乔妆绣体浪儿,手擎着花篮和精巧笼杖。此中最有目共睹、万人关注的,是给酒库琼浆代言的官私妓女。官私妓女在此分为三等:上等的妓女为城中最著名的美女,骑着绣鞯宝勒骏马,头戴珠翠花冠,穿着华丽的衫子、裆裤;中等的妓女也是城中“秀丽有名者”,她们头戴珠翠朵玉冠子,穿着华丽的销金衫、裙子,手中各自拿着花斗鼓,或捧龙阮琴瑟;下等妓女有十余人,全部穿着红色的大衣,带皂时髻,裹头花巾,时称为“行首”。各自雇赁银鞍闹妆马匹,雇用或借用达官贵人及诸司人家的虞候(即侍从)、押番(宋代禁军中比兵高一级的军士),这些虞候和押番穿着皂衣,诃导于前。甚至唤集闲人浪子,罗扇衣笈,引马随逐,让他们带着青绢白扇和马兀供值。即使是那些“贫贱泼妓”,碰上了代言琼浆的机遇,“亦须借备衣装首饰,或托人雇赁,以供一时之用,否则责罚而再办”。各酒库如此招摇过街,难怪其所经之地,“高楼邃阁,绣幕如云,累足骈肩,真所谓万人海也”。自然也少不了有“浮浪闲客随逐于后”;更有一些风流少年,带着美酒佳肴,沿途向心爱的美女劝酒,或送上点心。间有个别年老的人,不识羞耻,亦学风流少年的作为,引得旁人哂笑连连。毫无疑问,各个酒库在这场活动中吸足了眼球,其热烈的、别致浮夸的告白词也在都人的脑海中多多少少留下了印象,其推销酒的目标自然也达到了。

这场点呈评酒会,先后大约有十天光阴,“预十日前,本库官小呈;五日前,点检所佥厅官大呈”。在点呈中获得好评的酒库,官府会“赏以彩帛、钱会、银碗”。得奖的酒库,让一群一律穿着新衣紫衫的年轻英俊男子,乘着高头大马,令人肩驮奖品走于马的前面,以为荣耀。这一天在州治呈上样酒后,各库迎引出大街,直至鹅鸭桥北酒库,或俞家园都钱库,纳牌放散。酒库组织的巡游队伍还沿途向观者劝酒,或送点心给他们。

趁着连日热烈,各个酒库又在门口搭起彩棚,现场卖酒,游人可以随处品尝。追欢买笑,生意买卖分外的好,倍于常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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