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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曲中的杭州
来源:《白云来往青山在》  作者:孙跃  日期:2020-12-04

贯云石(1286—1324),原名小云石海涯,因父名贯只哥,故以贯为姓,字浮岑,号成斋、疏仙、酸斋。他出身维吾尔族贵胄,祖父、父亲官至显位。祖父阿里海涯为元朝开国大将。他因父荫袭为两淮万户府达鲁花赤,后来把官职让给弟弟,自己北上从姚燧学习。仁宗时,他任翰林侍读学士、中奉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不久,他称疾辞官,在杭州隐居,以卖药为生,游走西湖山水间,改名“易服”,自号“芦花道人”。他辞职时写的《清江引》表达了当时的心情:“竞功名有如车下坡,惊险谁参破!昨日玉堂臣,今日遭残祸。争如我避风波走在安乐窝。”

贯云石诗文有成就,尤以散曲著名。贯云石在杭州写有《[中吕]粉蝶儿•西湖游赏》:

描不上小扇轻罗,你便是真蓬莱赛他不过。虽然比不的百二山河,一壁厢嵌平堤,连绿野,端的有亭台百座。暗想东坡逋仙诗有谁酬和?

[好事近(南)]漫说凤凰坡,怎此繁华江左。无穷千古,真个是胜迹极多。烟笼雾锁,绕六桥翠障如螺座;青霭霭山抹柔蓝,碧澄澄水泛金波。

[石榴花(北)]我则见采莲人和采莲歌,端的是胜景胜其他。则他那远峰倒影蘸清波,晴岚翠锁,怪石嵯峨。我则见沙鸥数点湖光破,咿咿哑哑橹声吹过。我则见这女娇羞倚定着雕栏坐,恰便是宝鉴对嫦娥。

[料峭东风(南)]缘何,乐事赏心多?诗朋酒友吟哦。花浓酒艳,破除万事无过;嬉游玩赏,对清风明月安然坐。任春夏秋冬,适兴四时皆可。

[斗鹌鹑(北)]闹穰穰的急管繁弦,齐臻臻的兰舟画舸;娇滴滴粉黛相连,颤巍巍翠云翠云万朵。端的是洗古磨今锦绣窝。你不信试觑波:绿依依杨柳千株,红馥馥芙蕖万朵。

[扑灯蛾(南)]清风送蕙想,月穿岫云破。清湛湛水光浮岚碧,响响珰珰晓钟敲破。乌噎噎猿啼在古岭,见对对鸳鸯戏清波。高耸耸雷峰蘸影,碧澄澄水中鱼戏动新荷。

[上小楼(北)]密匝匝那一坨,疏剌剌这几窝。我这里对着晴岚,倚着青山,湛着清波。微雨初收,微烟初散,微风初过。却正是再休题淡妆浓抹。

[扑灯娥(南)]叠叠层楼画阁,簇簇奇花异果。远远的绿莎茵,茸茸的芳草坡,圪登的马蹄踏破。隐隐似长桥跨波,袅袅似绿柳金拖。飘飘漾漾渔舟钓艇,点点见满船雨笠共烟蓑。

[尾声]阴晴昼夜皆行乐,古往今来吟咏多,雪月风花事事可。

第一支是引子,说西湖虽不险峻,但秀丽妩媚,“便是真蓬莱也赛他不过”。第二支到第七支,尽情地铺排、展现西湖四季静态和动态的各种美景。尾声总体称赞西湖,与首曲相呼应,完成全篇曲意。

他写杭州的还有《[双调]寿阳曲》:

鱼吹浪,雁落沙,倚吴山翠屏高挂。看江潮鼓声千万家,卷珠帘玉人如画。

先写鱼在水面吹浪和雁降落在江边沙滩,江边的吴山上搭起了许多翠绿色的观潮台,像一幅大翠屏倚山悬挂,表现潮水来之前的平静。然后通过钱江潮奔涌而来时的声音如千万家鼓声和闺中女子掀起珠帘看潮水,写钱塘江潮水的气势和杭州百姓八月中旬观潮的热闹场面。

 贯云石《[正宫]小梁州》,写杭州四季美丽的景色,特色鲜明,生动形象地绘出了西湖的四时图卷:

[春]春风花草满园香,马系在垂杨。桃红柳绿映池塘,堪游赏,沙暖睡鸳鸯。

[幺]宜睛宜雨宜阴阳,比西施淡抹浓妆。玉女弹,佳人唱,湖山堂上,直吃醉何妨?

[夏]画般撑入柳阴凉,一派笙簧。采莲人和采莲腔,声嘹亮,惊起宿鸳鸯。

[幺]佳人才子游船上,醉醺醺笑饮琼浆。归棹晚,湖光荡,一钩新月,十里芰荷香。

[秋]芙蓉映水菊花黄,满目秋光。枯荷叶底鹭鸶藏,金风荡,飘动桂枝香。

[幺]雷峰塔畔登高望,见钱塘一派长江。湖水清,江潮漾,天边斜月,新雁两三行。

[冬]彤云密布锁高峰,凛冽寒风。银河片片洒长空,梅梢冻,雪压路难通。

[幺]六桥顷刻如银洞,粉妆成九里寒松。洒满斟,笙歌送,玉船银棹,人在水晶宫。

我们来欣赏其中的“春”与“秋”。“春”描写了春天的景色。春风吹来花园里花草芳香,牵马绳系在垂杨柳树上,粉红的桃花和绿柳映入水塘,鸳鸯睡在暖暖的沙地上,令人如置身春晖。这西湖,晴也好,雨也好,胜过西施的淡抹浓妆。湖山堂上,玉女弹奏、佳人歌唱,在此美景中喝醉又何妨?

“秋”描写了秋天的景致。湖水映照着芙蓉,岸上金黄色的菊花迎霜怒放,眼前一片秋天风光。干枯的荷叶下有白鹭躲藏。秋风阵阵飘来桂花的幽香。在雷峰塔畔登高远望,钱塘江滚滚气派似长江。西湖水清澈,钱塘江潮水荡漾,天上斜挂一弯新月,有南归的大雁两三行。

贯云石的《[双调]蟾宫曲》,写西湖的风景,也写苏轼、林逋等人文典故,很有意境:

竹风过雨新香,锦瑟朱弦,乱错宫商。樵管惊秋,渔歌唱晚,淡月疏篁。准备了今宵乐章,怎行云不住高唐?目夕秋江,意外风光,环佩空归,分付下凄凉。相逢忘却余咱,梦隔行云。尽好诗夸。江上人归,宫中粉淡,明月无涯。从别却西湖酒家,遇逋翁便属仙葩。袜重霜华,春色交加,夜半相思,香透窗纱。问胸中谁有西湖?算诗酒东坡,清淡林逋。月枕冰痕,露凝荷泪,梦断云裾。桂子冷香仍月古,是嫦娥厌倦妆梳。春景扶疏。秋色模糊,若比西施,西子何如?凌波晚步晴烟,太华云高,天外无天。翠羽摇风,寒珠泣露,总解留连。明月冷亭亭玉莲,荡轻香散满湖船。人已如仙,花正堪怜,酒满金樽,诗满鸾笺。

郑光祖生于至元初年(1264),字德辉,平阳襄陵(今山西临汾襄汾)人。钟嗣成《录鬼簿》记载,郑光祖早年习儒为业,后来任杭州路吏而南迁,主要活动在杭州一带。他一生从事杂剧创作,写有《倩女离魂》《㑇梅香骗翰林风月》《醉思乡王粲登楼》等杂剧,周德清《中原音韵》把他与关汉卿、白朴、马致远并列,被称为“元曲四大家”。他与苏杭一带的伶人即戏曲演员联系密切,作品通过伶人传播,在民间有广泛影响和声誉,伶人尊称他郑老先生。他死后,由伶人葬于杭州灵隐寺。他与杭州有关的散曲有《[双调]蟾宫曲》:

半窗幽梦微茫,歌罢钱塘,赋罢高塘。风入罗帏,爽入疏棂,月照纱窗。缥缈见梨花淡妆,依稀闻兰麝余香。唤起思量,待不思量,怎不思量。

曲写梦中与情人幽会,醒来后又思念她。午夜醒来,见窗半掩,想起幽深的梦境有些迷茫,好像苏小小的歌声刚停歇,又像才与神女欢会在高唐。月光照着纱窗,夜风透过疏朗的窗,吹入轻罗帐,使帐内孤寂的人清爽。追忆梦境,仿佛又见她着梨花一样素雅的淡妆,好像闻到了她兰麝般的余香。这都唤起了对她的思量,要想不思量,又怎能不思量!表现了对情人一往情深的相思。

张养浩(1270—1329),字希孟,号云庄,又称齐东野人,济南(今山东济南)人。他一生经历数朝,历任礼部、御史台掾属、太子文学、监察御史、官翰林侍读、右司都事、礼部侍郎、礼部尚书、中书省参知政事等职,后辞官归隐。天历二年(1329)关中大旱,他应召出任陕西行台中丞,积劳成疾,逝于任上。至顺二年(1331),追赠张养浩荣禄大夫、柱国,追封滨国公,谥礼部侍郎、礼部尚书、中书省参知政事。张养浩是元代重要政治、文化人物,为推动元代恢复科举作出了重要贡献。他是元代散曲的代表作家之一,是元散曲豪放派的代表作家,他的代表作品有《三事忠告》,散曲有《山坡羊•潼关怀古》等。延祐三年(1316),张养浩以礼部侍郎身份到泉南(泉州)为朝廷征船舶,一路游历江浙闽等地,在杭州作有《游西湖》《游灵隐寺》《过钱塘》等诗。张养浩的《[双调]水仙子•咏江南》,表现了江南风物的明丽隽美,其中可以看到杭州的影子和意境: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爱煞江南!

阳光照在秋天的江面,腾起薄薄的烟雾,两岸的人家屋檐相连。江上菱叶荷花丛生,秋光恬淡。看沙鸥在江上不断飞舞盘旋,家家户户的珠帘里飘出香风。美丽的船儿好像从天边驶来,酒家旗帜迎风招展。江南,真让人喜爱!

张可久(约1270—约1350),字小山(《尧山堂外纪》说名伯远,字可久,号小山;《词综》说名可久,字伯远,号小山;《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字仲远,号小山),庆元(今浙江宁波鄞县)人。 他一生怀才不遇,在各处做的都是小官,曾任桐庐典吏。他漫游江南,在江苏、浙江、安徽、湖南留下足迹,晚年在杭州隐居。他勤于创作,散曲今存小令853首,套数9曲,是元代传世散曲最多的作家,有散曲集《今乐府》《苏堤渔唱》《吴盐》《新乐府》,近人辑有《小山乐府》。元代后期诗人大食惟寅,可能是阿拉伯人,因为古时称阿拉伯为大食。他敬佩张可久的散曲艺术,写有《[双调]燕引雏•奉寄小山先辈》,从这首小令中,可看出他心目中张可久的形象和张可久散曲的魅力:“气横秋,心驰八表快神游。词林谁出先生右?独占鳌头。诗成神鬼愁,笔落龙蛇走,才展山川秀。声传南国,名播中州。”张可久一生大半时间生活在杭州,在他众多的散曲中,有不少涉及西湖,如《[南吕]一枝花•携美人湖上归》,写他携美人游西湖的过程:

长天落彩霞,远水涵秋镜。花如人面红,山似佛头青。生色围屏,翠冷松云径,嫣然眉黛横。但携将旖旎浓香,何心赋横斜瘦影。

[梁州]挽玉手留连锦英,据胡床指点银瓶。秀娥不嫁伤孤零。想当年小小,问何处卿卿?东坡才调,西子娉婷,总相宜千古留名。咱两个慢相邀此地陶情:六一泉上诗成,三五夜花前月明,十四弦指下风生;可憎,乘兴,捧红牙合和伊州令。万籁寂,四山静,幽咽泉流石上声,鹤怨猿惊。

[尾]岩阿禅窟鸣金磐,波底龙宫漾水晶。夜气清,酒力醒;宝篆销,玉漏鸣。笑归来仿佛二更,煞强似踏雪寻梅灞桥冷。

曲分三个层次:一是写西湖傍晚的景色,与美人在黄昏赏花。开头写天色和水景,接着“花如人面红,山似佛头青”,用丰富的比拟和想象,描绘出西 湖的晚景;二是写入夜携美人赏月、品酒、唱曲,谈论苏小小、苏东坡的活动;三是写深夜从湖上归来,二更时分夜色清,酒已醒,熏香尽,更漏鸣。认为这是比孟浩然踏雪寻梅更强的避世之法。

张可久《[双调]殿前欢•次酸斋韵二首》:

钓鱼台,十年不上野鸥猜。白云来往青山在,对酒开怀。欠伊周济世才,犯刘阮贪杯戒,还李杜吟诗债,酸斋笑我,我笑酸斋。

唤归来,西湖山上野猿哀。二十年多少风流怪,花落花开。望云霄拜将台,袖星斗安邦策,破烟月迷魂寨。酸斋笑我,我笑酸斋。

这是张可久读了贯云石辞官后写的曲后作的和曲,他羡慕贯云石辞官后的生活。钓鱼台指桐庐的严子陵钓台,他向往东汉严子陵隐居垂钓的生活。可自己因为小吏俗务,已经十年没有去过钓台了,连白鸥都产生怀疑了。多么想过“白云来往青山在,对酒开怀”的生活啊。自己为了生存做个小吏,却没有著名 宰辅伊尹、周公这样的济世之才;却是像刘伶、阮籍那样好酒贪杯;还要偿还像李白、杜甫那样的诗债。贯云石笑我,我笑贯云石,是相互之间的会心、会意之笑。

西湖孤山上的野猿不断哀叫,唤我快回家乡。 二十年来多少风流怪杰,在风雨中花落花开。仰望高耸云霄的中兴名将拜将台,袖中藏着满天星斗,心怀安邦的妙策,能攻破那烟花风月的迷魂寨。有才能而未见有大用,两人的经历一样坎坷,贯云石笑我,我笑贯云石。张可久的《[黄钟]人月圆•秋日湖上》,写秋日西湖风光:

笙歌苏小楼前路,杨柳尚青青。画船来往,总相宜处,浓淡阴晴。杖藜闲暇,孤坟梅影,半岭松声。老猿留坐,白云洞口,红叶山亭。

张可久《[双调]落梅风•春晓》,写西湖暮春小景:东风景,西子湖。湿冥冥柳烟花雾,黄莺乱啼蝴蝶舞。几秋千打将春去。春风吹拂下西子湖景色美好。水气迷濛,一片烟岚笼罩繁花绿树。黄莺喳喳乱啼,蝴蝶翩翩起舞,少女荡秋千几回翻飞把春天送去。写得动静交织,表达 对春天归去的眷恋和惋惜。

张可久《[中吕]红绣鞋•西湖雨》,写出了雨中西湖的神韵:

删抹了东坡诗句,糊涂了西子妆梳。山色空濛水模糊。行云神女梦,泼墨范宽图。挂黑龙天外雨。

大雨浇淋删抹了苏东坡赞美西湖的诗句,冲模糊了西子姑娘的梳妆。雨中的西湖山色烟雨迷蒙,如巫山神女行云,似北宋著名画家范宽画的泼墨山水画。 这场天外之雨犹如黑龙带雨飞过。

张可久《[双调]折桂令•西陵送别》,写送别时的情意如水长流:

画船儿载不起离愁,人到西陵,恨满东州。懒上归鞍,慵开泪眼,怕倚层楼。春去春来,管送别依依岸柳。潮生潮落,会忘机泛泛沙鸥。烟水悠悠,有句相酬,无计相留。

散曲首先点明在钱塘江南岸的西陵渡口送别友人,友人要去东州。离愁之重,衬托出友情之深。接着写送别友人后的寂寞凄清。分别后泪眼难睁,回家以后不敢倚楼眺望。春去春来,西陵渡口依然杨柳依依,潮涨潮落,但友人踪影难觅,令人悲伤。烟水悠悠,虽然有深情的诗句,但牵不住送友人离去之舟。

张可久《[双调]水仙子•西湖怀古》,写灵隐一带的风貌和风情:

飞来何处奇峰?笑引吟翁,醉倒诗筒。古寺啼猿,晴山舞风,废井藏龙。人已去梅花旧家,客重来柳树西风。一笑相逢,天竺门前,合涧桥东。

张可久《[黄钟]人月圆•春日湖上》:

小楼还被青山碍,隔断楚天遥。昨宵入梦,那人如玉,何处吹箫?门前朝暮,无情秋月,有信春潮。看看憔悴,飞花心事,残柳眉梢。

西湖边到处是青山,登上小楼远眺,视线被青山隔断,望不到遥远的“楚天”。昨天如花似玉的美人来到我的梦中,不知她现在何处?朝朝暮暮面对无情秋月、有信春潮,使人感伤寂寞。最后用飞花和残柳,形容惆怅的心绪和憔悴的形象。

张可久《[黄钟]人月圆•山中书事》,是他寓居西湖山下时所作,题为《山中书事》,实为怀古:

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孔林乔木,吴宫蔓草,楚庙寒鸦。

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上片咏史,开头两句总写历来兴亡盛衰,都如幻梦,自己“诗眼倦天涯”,已参破世情,厌倦尘世。接着以孔林、吴宫和楚庙为例,说往昔繁华,如今都只剩下一片凄凉。

下片转入对眼前山中生活的叙写和抒怀。借对历史兴亡盛衰的感慨,表达自己隐居山野的生活态度。 虽然身居简陋茅舍,但有藏书万卷,喝着自己酿的松花酒,品着自己煎的春水茶,宁静幽闲,自由自在地以诗酒自娱。

张可久写于杭州的《[中吕]谱天乐•西湖即事》:

蕊珠宫,蓬莱洞。青松影里,红藕香中。千机云锦重,一片银河冻。缥缈佳人双飞凤,紫萧寒月满长空。阑干晚风,菱歌上下,渔火西东。

这是一首咏西湖黄昏和月夜的名篇,开头就把西湖比作天上宫殿,想象丰富,比喻新颖。“青松影里,红藕香中”转入对现实的描写,九里松和曲院风荷是西湖的两个著名景点,作者把幻想与现实相融,使西湖夜景更加柔媚动人。

张可久《[双调]水仙子•西湖废圃》:

夕阳芳草废歌台,老树寒鸦静御街,神仙环佩今何在?荒基生暮霭,叹英雄白骨苍苔。花已飘零去,山曾富贵来,俯仰伤怀。 

首句连用夕阳、芳草、歌台三个名词,构成一组 意象,描绘出一幅死寂、萧疏之景。第二句写老树、寒鸦、御街,一个“静”字写出了景物的凄与悲。第三句“神仙环佩今何在”的设问,贯通全曲意脉。然后写废圃的暮霭,想到多少英雄埋葬于苍苔。景中寓情,“废”“静”两字奠定了全曲的感伤基调。由一个废圃扩大到整个西湖和历史兴衰、人世沧桑,抒发昔盛今衰、人生无常的慨叹。

赵善庆(?—1345年后),一作赵孟庆,字文贤,一作文宝,饶州乐平(今江西乐平)人。《录鬼簿》说他“善卜术,任阴阳学正”。他著有杂剧《教女兵》《村学堂》八种(均佚),散曲存小令29首。他作有描写西湖的《[双调]折桂令•西湖》:

问六桥何处堪夸?十里晴湖,二月韶 华。浓淡峰峦,高低杨柳,远近桃花。临水临山寺塔,半村半郭人家。杯泛流霞,板撒 红牙,紫陌游人,画舫娇娃。

这首小令由“问六桥何处堪夸”起句,总写西湖二月晴天的美景。然后通过“浓淡峰峦,高低杨柳,远近桃花”分层次具体描写西湖景色。接着精心描绘西子湖畔的寺塔人家等湖边风光,最后写湖上游人、船上娇娃等热闹景象。

赵善庆还写有《[双调]折桂令•湖山堂》:

八窗开水月交光。诗酒坛台,莺燕排场。歌扇摇风,梨云飘雪,粉黛生香。红袖台已更旧邦,白头民犹说新堂。花妒幽芳,人换宫妆。惟有湖山,不管兴亡。

这是一首以隐约之辞说故国之思的小令。以咏西湖上的湖山堂,尤其是夜晚堂内的歌舞场景,“诗酒坛台”中贵族们吟诗饮酒,观看歌舞。从而发出感慨:这里曾是南宋贵人饮酒的楼台,现在楼台仍在,可江山已经易主。“红袖台已更旧邦,白头民犹说新堂”,说现在有些南宋遗民,仍念念不忘当年湖山堂的盛况。

姚燧(1238—1313),字端甫,号牧庵,洛西(今属河南洛阳)人,祖籍营州柳城(今属辽宁朝 阳)。他任翰林学士承旨、集贤大学士,与虞集并 称。他的《[中吕]普天乐》:

浙江秋,吴山夜,愁随潮去,恨与山叠。塞雁来,芙蓉谢,冷雨青灯读书舍,待离别怎忍离别?今宵醉也,明朝去也,宁奈些些!

这首小令是离别愁恨之作。清秋之夜,钱塘江边,吴山脚下,离愁随着江潮奔涌而去,分别之恨就像吴山那样重重叠叠。北雁南来,荷花凋谢,清冷的秋雨,灯盏的青光,使书斋更显凄凉、寂寞,怕离别却到了离别时。今晚且醉一场吧,明朝终将离去,还是要忍耐一些。

刘致(?—1335至1338间),字时中,号逋斋。石州宁乡(今山西中阳)人。他的父亲刘彦文曾任郴州录事、广州怀集令。刘致流寓长沙期间,以清拔宏丽的文章谒见姚燧,姚燧推荐他任湖南宪府吏,后任永新州判、河南行省掾、翰林待制、浙江行省都事 等。他与杭州有关的曲有《山坡羊•朝朝琼树》:

朝朝琼树,家家朱户,骄嘶过沽酒楼前路。贵何如,贱何如?六桥都是经行处,花落水流深院宇。闲,天定许;忙,人自取。

骑马沽酒过西湖,醉看湖边朝朝琼树、家家朱户的繁华景象。朱门之贵如何,我这般走马沽酒的“贫贱”又如何?六桥院宇终将化作“花落流水”。那么又何必为富贵而奔波呢?表达了作者对功名富贵的轻视,对自由逸趣的追求。

杨朝英,字英甫,号澹斋,青城(今山东高青)人。他曾与贯云石交游酬唱。今存其所编的散曲总集 《阳春白雪》和《太平乐府》两种,他的散曲传世不多。《[双调]水仙子》写杭州西湖:

雪晴天地一冰壶,竟往西湖探老逋。骑驴踏雪溪桥路,笑王维作画图,拣梅花多处提壶。对酒看花笑,无钱当剑沽,醉倒在西湖。

作者冒清寒前往林逋曾隐居的西湖孤山寻梅,骑驴踏雪经过溪桥路,在盛开的梅花前品诗醉酒。对酒看着花笑,没有钱了就把佩剑典当买酒喝,醉倒在西湖。

梁曾(1242—1322),字贡父,燕(今河北省)人。他曾任杭州路总管,作有《木兰花慢•西湖送春》,写在西湖边送春的感受:

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人尘埃。人生能几欢笑?但相逢尊酒莫相推。千古席天幕地,一春翠绕珠围。彩云回首暗高台。烟树渺今怀。拼一醉留春,留春不住,醉里春归。西楼半帘斜 日,怪衔春燕子却飞来。一枕青楼好梦,又教风雨惊回。

起句的设问,表达了对春天的关切和眷恋。由春天的匆匆归去,联想到人生的美好时光也像春天般易逝,于是感叹:“人生能几欢笑?但相逢、尊酒莫相推。”在纵深的时空中,以天为幕,以地为席,翠绿如珠光般的春色环绕中把酒送春,是何等的浪漫、潇洒。不知不觉中彩云归去,春日西湖沉入暮霭,怎样才能留住春天呢?只能借助于酒了:“拼一醉留春,留春不住,醉里春归。”在醉中感到置身“西楼”,透过“半帘”观看“斜日”,仿佛春天仍在,但一枕青楼好梦,又被风雨惊破,令人怅然。

曾瑞,大兴(今属北京)人,后移居杭州,有散曲集《诗酒余音》,今佚;他的散曲存世的有小令95首,套数17曲。他写有小令《[正宫]醉太平》:

相邀士夫,笑引奚奴。涌金门外过西湖,写新诗吊古。苏堤堤上寻芳树,断桥桥畔沽醽醁,孤山山下醉林逋。洒梨花暮雨。

写春天游赏西湖的活动:邀几位诗朋酒友,高兴地带一二个家奴出游。从城里出发,出涌金门,来到西湖边,经过苏堤、孤山、白堤,回到涌金门。一路上大家一起很有兴致地写新诗吊古。在苏堤、孤山吊古,自然离不开苏轼、林逋,自然会沽酒一醉。结尾“洒梨花暮雨”,是作者捕捉到西湖美景的一个经典镜头,春雨滋润,盛开的梨花分外鲜艳。

徐再思,字德可,号甜斋,浙江嘉兴人。他与贯云石是同时代人,做过嘉兴路吏。他一生都在江浙活动,漂泊在太湖一带。他是著名散曲作家,写的散曲以清丽工巧见长,内容涉及杭州和西湖,如《[中吕] 朝天子•西湖》,从自然和人文等多个角度描绘了西湖山水风光:

里湖,外湖,无处无春处。真山真水真画图,一片玲珑玉。宜酒宜诗,宜晴宜雨,销金锅锦绣窟。老苏,老逋,杨柳堤梅花墓。

开头总写西湖春色,说西湖里湖外湖每时毎处都美。然后说西湖是真山真水构成的真画图,西湖水澄明清澈如玲珑的美玉。西湖风光晴天雨天都迷人,适宜于诗酒唱和,就像是“销金锅”“锦绣窟”,是个使人挥金如土的地方。最后写到西湖的两处名胜:孤山和苏堤,以苏东坡和林和靖的文雅高节,说西湖的清丽雅致。

徐再思的《[双调]蟾宫曲•西湖寻春》,通过湖上的行舟、陌上的游人和岸上的花阴、柳影和茂盛如垫子的草坪,描绘西湖的三分春色,以及人们的寻春活动:

清明春色三分:湖上行舟,陌上行人。一片花阴,两行柳影,士里莎茵。不要多肴排一品,休嫌少酒止三巡。处处开樽,步步寻春。花下归来,带月敲门。

徐再思《[双调]蟾宫曲•西湖夏宴》,写西湖夏日风光:卷荷筒翠袖生香,忙处投闲,静处寻 凉。一片歌声,四围山色,十里湖光。只此是人间醉乡。更休题天上天堂。老子疏狂,信手新词,赠与秋娘。

徐再思《[中吕]阳春曲•皇亭晚泊》,“皇”字的字形与“皋”相近,“皇亭”有可能是杭州西北面的皋亭:

水深水浅东西涧,云去云来远近山。秋风征棹钓鱼滩。烟树晚,茅舍两三间。

描绘了一幅秋江晚景图:涧水弯弯曲曲深深浅浅流淌,山因重重叠叠云来云去显出远近浓淡。秋风中江上的归帆经过钓鱼滩,岸上暮霭烟树中,有茅舍两三间。在山水的描摹中寄寓了人生旅程的艰难,意境深,耐寻味。

吴弘道,字仁卿(一说名仁卿,字弘道),号克斋,蒲阴(今河北安国)人。他在大德五年(1301)任江西检校橡史。《录鬼簿》将他列入“方今才人相知者”一类,说他“历仕府致仕”。他著有散曲集《金缕新声》(已佚),现存小令34首、套数4套。他写的《中吕上小楼•钱塘感旧》,怀念故友,感情真挚,表现了鄙薄仕途功名、向往自由、珍惜人才的情怀:

虚名仕途,微官苟禄。愁里南闽,客里东吴,梦里西湖。到寓居,问士夫,都为鬼录。消磨尽旧时人物。

前两句是对自己仕宦生涯的体会和轻视。接着三句,“愁”表现了回忆的不快,“客”含着孤寂,“梦”体现了对西湖的向往。作者重返故居,悼念亡友。“消磨尽旧时人物”,表达了对故友深挚的怀念。

任昱,字则明,四明(今浙江宁波)人。他作有不少散曲,如《南吕•金字经•重到湖上》,写西湖的胜景,抒发对江山易主、物是人非的感叹,文辞流畅秀美:

碧水寺边寺,绿杨楼外楼,闲看青山云去留。鸥,飘飘随钓舟。今非旧,对花一醉休。

任昱作《[中吕]红绣鞋•湖上》,湖上说的就是西湖:

新亭馆相迎相送,古云山宜淡宜浓,画船归去有渔篷。随人松岭月,醒酒柳桥风,索新诗红袖拥。

诗人泛舟西湖,见到西湖上亭馆主客迎送的场景,然后化用苏东坡的诗句,说西湖晴天也好、雨天也好,淡妆浓抹总相宜。视线从岸上回到湖中,湖上画舫彩船回去了,还有渔夫的渔篷在,西湖依然生动。松岭月随人,醒酒柳桥风,在湖上有红袖相拥,她们争相向诗人索取新诗。

任昱《[双调]清江引•钱塘怀古》:

吴山越山山下水,总是凄凉意。江流今古愁,山雨亡泪,沙鸥笑人闲未得。

这首小令从钱塘地理说起,吴山越山是钱塘江两岸的山,赋山水以凄凉之意,山水的“愁”和 “泪”,是因为怀古之兴亡的感伤。国家兴亡,朝代更叠,而山水如故。在千年不变的山水中,融入了深厚的历史感,引发出感慨和感伤。“沙鸥笑人闲未得”,用拟人手法,说自然界的生物那样悠然自得, 而人世间则充满忙碌、竞争、劳顿,最终都将归于历史的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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