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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随处好,愿君添蜡烛 ——苏轼的七个中秋夜之熙宁五年杭州(上)
来源:寻宋微信公众号  作者:吴铮强  日期:2021-06-04


苏轼丧得说不出话来。

 

恩师仙逝,举世皆知,杭州城内却无人哀悼。

苏轼一个人偷偷跑出城外,来到西湖孤山宝云庵惠勤师傅的卧室中。

惠勤一见苏轼,早已涕泗并下。这下苏轼情绪彻底失控,抱头痛哭,声泪俱下,不能自已。

 

情绪稍稍缓和,苏轼开始跟惠勤讲西汉翟公的故事。

说翟公当廷尉时门庭若市,一罢官便门可罗雀。后来复官,宾客们又想拜访依附,翟公在门上贴大字报,“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意思是说我不认识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苏轼又说,跟恩师欧阳公相比,翟公真显得粗鄙而无教养。欧阳公在位时结交天下之士,从庸众中发现、举荐的士人不知凡几,后来忘恩负义的也不在少数。本以为欧阳公多少会心灰意冷,退休后我去颖州看望他,他说既然是人才就应该发掘出来,至于交情长短都是正常,或许是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吧,未必要人家的问题。

说到这里,苏轼又大哭一场,惠勤跟着也哭。

 

情绪再次缓和下来,苏轼又说,现在朝廷中找不到像欧阳公这样的人物了,现在学界也找不到这恩师这样的人物了,这可如何是好啊!你看现在学界政界流行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异端邪说,你看现在的读书人都快堕落为野蛮人,现在正人君子都躲起来不说话,无耻小人们都精神振奋地自以为开创了美丽新世界呢,就好比深山老林里龙虎灭绝之后各种狐狸妖怪自然都跑出来了……

惠勤听着有些不安,说了几句节哀的话。

 

苏轼回城的时候,看着满西湖的荷花与莲蓬,想起顶头上司沈立邀请他明天游湖的事来。

来杭州已半年多,知州沈立向苏轼发出私人邀请这是破天荒第一次。问题是这时沈立已经接到调令,马上要回中央工作。

沈立说平时也没机会跟着才子到处风雅,现在我调离了,就在杭州等新太守到任,趁这段空闲也该游一游西湖山水了。

其实当时有一个差事落到苏轼头上,沈立知道苏轼心里不痛快,无非想做一点思想上的沟通工作,但苏轼觉得有些事情说破更尴尬。

 

苏轼想沈立应该猜到他不会应邀游湖,非但没去连招呼都没有打,第二天躺平睡到中午,然后发呆到晚上。

这还不够任性,第三天苏轼又自己跑去北山玩,说是西湖的莲子他还没尝够,不如此显不出前一天他是故意不去似的。

沈立一味客气,送了首诗来,表示不能与大才子苏轼一起游湖是他终身遗憾。苏轼便和诗一首,连同当日摘得的并蒂莲一并送上,算是了结了一场社交暗战。

 

去年离开京城的时候,朝廷颁布了新的科举政策,把唐朝以来实行数百年的科举制度改得面目全非,最夸张的是把科举考试中诗赋这一科目给取消了。

苏轼觉得这也太滑稽可笑荒谬绝伦了,不考诗赋那还叫进士吗?

科举新政策一出台,举国骚动,但到今年竟真的要实行了。

苏轼心想,虽然我老爹写得第一流的策论,虽然当年我也是以一篇策论《刑赏忠厚之至论》得到恩师欧阳公的赏识而名满天下,虽然正是恩师当年的先策论后诗赋制度极大地提高了策论在科举中的重要性,但是王安石把诗赋给取消了真的太荒唐了。

 

杭州解试开考就在这几天,监试的工作交给通判是朝廷的惯例,而所有的考官都是要锁起来直到阅卷完毕、榜单发放之时。

沈立赴京任职的船早就预定了,理论上杭州解试之前就可以走。那样的话通判就要当代理知州,就是由苏轼“权领州事”,到时候苏轼是不是另选监试官就会显得很尴尬。

沈立说他晚几天走主要是想迎一迎新太守陈襄,但也是方便苏轼的工作。苏轼想这好像他欠了一个人情似的,解试结束还得向已经调离的沈立报告工作,就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监试,苏轼被锁在州府大院的中和堂将近二十天。

被锁之前觉得有好多话想说,便匆匆给范祖禹写了封信。

范祖禹当时在洛阳帮司马光修资治通鉴,苏轼觉得跟他比较聊得来,一下笔才发现说什么都不方便,便抱怨一番杭州夏天实在太热,中原过来根本受不了,入秋之后倒也清凉,但旱了一夏田里没有收成,盐法反复弄得他完不成税收指标,他只管躺平摸鱼,又问及范的两个兄弟近况如何。

 

八月初,苏轼被锁进中和堂。

苏轼是监试,另有两位考试官。一位是长兴人刘㧑,估计还是沈立有心,刘㧑是苏轼的粉丝,一见面就显得很热络。

另一位看上去很正常,一说话就到处别扭,苏轼就不怎么搭理人家。

 

苏轼是监试官,主要负责组织管理与监督指导工作,包括命题与阅卷在内的具体工作主要由两位考试官负责。

作为领导,苏轼觉得应该跟试官交待一些问题,特别是希望他们对本朝的科举史有比较深入的了解,不然有些具体的问题恐怕不好把握。

 

苏轼说,我出生在偏远山区,家里好不容易凑钱供我读书。

虽然自幼模仿人家舞文弄墨,其实是老爹逼着勉强读了些书,要是家里放任自流我大概不会走科举出仕这条路。

以前读过的书现在忘的也差不多了,自从我考上进士至今十多年更是整天偷懒,要是今天让我重考科举,按照北齐考不上就要喝墨水的规矩我是要喝出啤酒肚来的,所以我后来一听到科举考试就吓得直冒虚汗。

杭州是东南形胜、三吴都会,是才子贤士无限喷涌的地方,我看到这次参加科举的青年才俊,就好像野草见到兰花自惭形秽,就好像米粒见到珍珠光芒照耀让我睁不开眼。

刘㧑听苏轼这番谦虚夸张到搞笑,忍不住低头偷笑,另一位考试官却一脸紧张,觉得这位领导假谦虚真讽刺,给下属说的话就没点正能量,这样真的好吗?

 

苏轼注意到两位试官不同的反应,但他有一肚子话要继续讲。

前面的话带着苏轼特有的戏谑味道,话锋一转带点淡淡忧伤。

苏轼说,想当年欧阳公主持嘉佑二年的贡举。那时士林的文风已经败坏得不成样子,瞎讲究用高深的典故表达古奥的主题,其实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那就好比一块玉璧你非得砸碎了细细欣赏碎片,就好像破衣裳上绣了一小片锦缎,读起来那个味道,等于是把上等的香料跟沙碜调和在一起,那是又昂贵又难吃啊。

那时偏偏有人提倡这样的文风,害得天下士子邯郸学步,一个个都不会说人话。幸亏文坛领袖欧阳公有机会主持贡举,他登高一呼,坚持写文章要有自己的观点,要文从字顺,要让人读得懂,并录取了几篇范文,这才压制了一群假专家的奇谈怪论,从根本上扭转了古怪衰败的文风。

像欧阳公这样的文坛领袖五百年才出一个,就像蛟龙出世把小鱼小虾震撼到说不出话来。欧阳公评判文章优劣的标准,那就是千古至理,你读的文章越多就越觉得有道理,你自己写的越多就越觉得他讲得有味道。

至今天下的士人作文论道无不受欧阳公的影响,是欧阳公重新发现了文明的意义,欧阳公就是值得每一个读书人永远怀念。

 

讲到这里,刘㧑满脑子都是欧阳修的道德文章,另一位试官却想欧阳修不是刚病卒吗,那也用不着这样漫无边际的吹捧自己的老师吧,欧阳修不世出,那把当今宰相王安石的道德文章往哪里搁呀?我看这位领导说话就是阴阳怪气。

 

苏轼接下来要总结陈词了,他说去年朝廷颁行了一套全新的科举政策,传统的考核标准原本是祭坛上的牺牲,现在却好比辣条那样的垃圾零食遭人嫌弃了。我是又老又笨跟不上潮流了,现在整天只想睡觉。幸好这次解试,有你们两位青年才俊来负责命题与阅卷的工作,你们就让我偷懒闲着,在这里听着潮声睡觉倒也别有趣味。

 

说完这些,两位考试官就去出题引试,苏轼就当起甩手掌柜,万事不理。

闲得无聊就爬上中和堂北面的望海楼看钱塘江的江景,看到什么便即景做诗。看到潮水“海上涛头一线来,楼头指顾雪成堆”,看到下雨“横风吹雨入楼斜,壮观应须好句夸”。一天看宝塔“青山断处塔层层”,一天听吹笙“玉笙哀怨弄初凉”,看遍景色又看人间,“歌鼓喧呼笑语中”、“角巾攲侧鬓如蓬”。

 

一个人看江景实在无趣,想起还有人送来的茶叶没有尝新,又跑回试院煎茶,边煎茶边发牢骚。

好茶当有好泉水、好器皿,比如惠山泉、定州花瓷,还应该有人生火洗盌。被锁在试院倒好,得自己备一套茶具在那里瞎折腾。

不过也别有趣味,至少不用整天填表应酬,“不用撑肠拄腹文字五千卷”,自己煎一壶茶可以喝到第二天自然醒呢,“但愿一瓯常及睡足日高时”。

 

离中秋节还有五天,因为天气晴好,苏轼已耐不住登楼赏月。

月虽未圆,苏轼无限怀念自己可爱的弟弟。又想起去年离京赴杭途中在陈州与弟弟相会,又想起陈州教授崔度,三个穷光蛋一起在陈州瞎玩了两个多月。

最有趣莫过于请陈州道人王江喝酒。王江也不是什么道士,只是没考上科举,便放浪形骸,酗酒无常,整天疯言疯语说些怪话,形容肥短却爱簪花。王江常年修炼气功,大雪天把他埋起来,一运气能腾起一阵雾来把雪立即融化。子由(苏辙)送他酒喝,他便教子由如何运气调理脾肺,因此混得厮熟。

看着初十并不圆润的月亮,不知怎么想起王江来,竟有点羡慕他那样躺平的生活姿态,“不如王江常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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