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碑。碑高194厘米,广110厘米,厚13厘米。保存完好。七截,截四十至四十一行不等,行九至十一字不等。第一截,《纪孝行章》“然后能事亲事亲者居”草书至《广要道章》“而已矣故钦其父则子悦”草书,三十三行。第二截,《广要道章》“钦其兄则弟悦钦其君则”真书至《谏争章》篇题草书,四十行。第三截,《谏争章》“曾子曰若夫慈爱恭钦安”真书至《应感章》“有尊也言有父也必有先”真书,四十一行。第四截,《应感章》“有尊也言有父也必有先”草书至《丧亲章》“三年示民有终也为之棺”真书,四十行。第五截,《丧亲章》“三年示民有终也为之棺”草书至《丧亲章》文末,十七行。后刻“御书之宝”玺印。后刻秦桧跋文,十一行。第六截,秦桧跋文,十三行。第七截,宋时跋文[49],十九行。碑另一面为绍兴二十四年兴国军学教授俞舜凯刻《鲁国之图》。
“南宋太学石经”是中国古代七大官刻石经之一[55],按目前通行说法,其中并不包括《孝经》。今据秦桧跋文,高宗御书《孝经》当入“南宋太学石经”之列。高宗御书《孝经》的底本是唐玄宗本,作为《孝经》的早期版本,对研究《孝经》文本也有一定帮助。
(一)补充石经:高宗御书《孝经》石刻当入“南宋太学石经”之列。
中国古代有七次大规模的官方石经刊刻,“南宋太学石经”又称“绍兴石经”“宋高宗御书石经”,便是其中之一。目前学界普遍认为,“南宋太学石经”包括绍兴十三年至十六年陆续刊成的高宗御书《周易》《尚书》《毛诗》《春秋左传》《论语》《孟子》,以及淳熙四年补刊的《礼记》五篇。而未将《孝经》列入“南宋太学石经”[56]。据高宗御书《孝经》石刻所附秦桧跋文:“又使鈆椠,诸生知九重万几之余,无它嗜好,游艺之勤,致精如此,其谁敢不勉以扶翼世教。”则御书《孝经》石刻亦为宣示诸生所镌。同样作为高宗御书石经,高宗御书《孝经》石刻似当入“南宋太学石经”之列,今结合史料分析如下:
其一,高宗御书《孝经》为宣示诸生而刻,当立石于太学。检《玉海》:“绍兴三年六月丁未二十四日,复置国子监。诏即驻跸所在学,为之量养生徒……十三年正月癸卯以岳飞第为国子监太学。”[57]所谓“驻跸所在学”,即临安府学。绍兴十三年正月于岳飞故宅新建太学之前,临安府学曾暂代太学之用[58],那么绍兴九年秦桧所刊高宗御书《孝经》石刻,极有可能立石于当时的代行太学——临安府学。《孝经》立石临安府学,未知是否迁置新建太学。但既然绍兴十四年命天下州学皆以御书《孝经》刊石,则太学不当无此刻。就算没有迁置太学,也当重加补刻。陈汉章《南宋石经跋》云:“(高宗御书《孝经》)岂建康府及湖、常二州刻石反不刻于太学乎?”[59]也认为南宋太学石经当中应当包括《孝经》。目前,学界认为《孝经》不曾立石太学,主要是因为《玉海》载绍兴十三年后高宗宣示太学所刊石经中不包括《孝经》[60]。实则《孝经》已于绍兴九年刊成,况且御书《孝经》的刊石情况,《玉海》已于他处说明,故此处没有言及。
其二,据明宣德间吴讷的《〈石经歌〉序》,当时所见到的南宋太学石经,当包括《孝经》。吴讷可谓是系统整理南宋太学石经的第一人。元初,杨琏真迦欲以石经充作塔基,幸得杭州推官申屠致远力争,未得全毁。随后石经庋置废阁,未得重视。至明宣德元年(1426),巡按浙江监察御史吴讷才重加搜集。吴讷《〈石经歌〉序》云:“绍兴二年,宣示御书《孝经》,继出《易》《诗》《书》《春秋左传》《论》《孟》及《中庸》《大学》《学记》《儒行》《经解》五篇,总数千万言,刊石太学。”又云:“共得经碑百片。”[61]既然吴讷特别提及“宣示御书《孝经》”,其搜集的石经“百片”之中,当包括《孝经》。值得注意的是,吴讷的《〈石经歌〉序》作为描述南宋太学石经早期面貌的重要材料,被后世诸家广泛地参考,但在参考过程中,又逐渐被异化。《(乾隆)杭州府志》引《钱塘县志》云:“绍兴二年,宋高宗御书《孝经》《诗》《书》《春秋》《左传》《论语》《孟子》,《中庸》《大学》《乐记》《儒行》《经解》五篇,内有宪圣代书,诏刻石太学。”[62]明显参考了吴讷的《〈石经歌〉序》,惟漏引“《易》”,又“《学记》”误作“《乐记》”。王昶《金石萃编》据此云:“此有《孝经》而无《易经》,必是《孝经》即《易经》之讹。”[63]按:王昶并未核检原文,所云不确。检《(康熙)钱塘县志》:“宋绍兴二年,高宗宣示御书《孝经》《易》《诗》《书》《春秋》《左传》《论语》《孟子》,《中庸》《大学》《学记》《儒行》《经解》五篇,刻石太学。”[64]《孝经》《易》皆有,知《(乾隆)杭州府志》不云《易》,实因漏引。《(民国)杭州府志》亦云:“称‘易’为‘周易’,其时无‘易经’之称,何至误为‘孝经’乎。”[65]《金石萃编》认为“《易经》”误作“《孝经》”的错误结论,无疑强化了后世认为的“南宋太学石经”没有《孝经》的观点。明宣德间吴讷云有南宋太学石经“百片”,现存八十五片,《孝经》当在后佚十余片中。
其三,《孝经》是宋代科举考试的重要内容,且有特殊教化意义,“南宋太学石经”不当遗之。孝宗淳熙二年,诏曰:“童子科凡全诵《六经》《孝经》《语》《孟》为上等。”[66]宋代大臣也常在经筵上讲说《孝经》,如邢昺“在东宫及内庭,侍上讲《孝经》《礼记》《论语》《书》《易》《诗》《左氏传》,据传疏敷引之外,多引时事为喻,深被嘉奖”[67]。结合上文所述《孝经》所包含的重要政治内涵,可见立石太学的高宗御书石经中,不当独独遗漏《孝经》。淳熙四年,孝宗诏建“光尧石经之阁”,《玉海》云:“尚有御书《礼记·中庸》《大学》《学记》《儒行》《经解》五篇,不在太学石经之数。令搜访旧本,重行摹勒。”[68]《礼记》中的零篇,亦为搜罗齐备,而《孝经》未被补刻,则其立石太学明矣。
(二)文本价值:高宗御书《孝经》石刻所据为唐玄宗本,相当于南宋初年的《孝经》白文本,是研究《孝经》文本演变不可或缺的一环。
讨论高宗御书《孝经》石刻的文本价值,先要明晰其文本来源。《孝经》有今文、古文之别。两者分章不同,今文十八章,古文二十二章。内容也不同,例如今文云“仲尼居,曾子侍”,古文则云“仲尼闲居,曾子侍坐”[69]。高宗御书《孝经》分章、内容皆同今文,当属今文系统。今文《孝经》初以郑玄注本传世,后唐玄宗又为之作注,因而形成了郑玄本、唐玄宗本两个系统。那么高宗御书《孝经》所据为哪个注本系统呢?
《(道光)广东通志》云:“高宗真草《孝经》残碑。标目无第一、第二等字,盖郑氏本。”[70]《经典释文》自称“用郑注十八章本”[71],所引《孝经》标目无“第一”、“第二”,故《(道光)广东通志》将标目无“第一”“第二”视为郑玄本的特征。但《(道光)广东通志》仅就标目而论,未免武断。高宗御书《孝经》石刻究系何本,还当结合文本异同来看。
现将高宗御书《孝经》与郑玄本、唐玄宗本对校。高宗御书《孝经》用阳新县博物馆藏兴国军学石刻拓本。郑玄本久佚,林秀一《敦煌遗书〈孝经〉郑注本经文复原》[72]据敦煌出土的《孝经》郑玄本及《经典释文》《群书治要》《孝经注疏》所引,复原了郑玄本的经文,较为全面可靠,今据以校对。唐玄宗本的传本虽多,但内部文本较为统一,今据石台《孝经》拓片校对。唐宋流传书写随意,异写俗写不足以证明文本源流,故对由书写习惯导致的异体字概不出校。讳字亦不出校。现将三者之间的异文列表3如下:
如上所示,高宗御书《孝经》与郑玄本同者一条,异者二十四条。高宗御书《孝经》与唐玄宗本同者二十二条,异者三条。其中高宗御书《孝经》与郑玄本、唐玄宗本皆异者二条。
高宗御书《孝经》同于郑玄本而不同于唐玄宗本的有一条,即“道之以礼乐”之“道”,唐玄宗本作“導”,而郑玄本、高宗御书《孝经》作“道”,但“道”“導”时有通用,书写者笔下偶书也未可知。而高宗御书《孝经》同于唐玄宗本而不同于郑玄本的有二十一条,却是文字衍脱、语气助词有无的差别,在判定版本时更有说服力。如《庶人章》“而患不及者”,郑玄本“及”下有“己”字,而唐玄宗本、高宗御书《孝经》“及”下无“己”字。因此,高宗御书《孝经》来自唐玄宗本的可能性要大于郑玄本。
另外,高宗御书《孝经》与郑玄本、唐玄宗本皆异的二条,即高宗御书《孝经·谏争章》“是何言欤”之“欤”,郑玄本、唐玄宗本作“与”。又高宗御书《孝经·丧亲章》“教民无以死伤生也”,郑玄本、唐玄宗本“生”下皆无“也”字。前者“欤”“与”通用,后者全篇只多出这一“也”字,都可能是书写者的偶书。
郑玄本在唐玄宗本行世后,日渐式微。宋景德二年,邢昺详定《孝经》,确立了唐玄宗本在宋代的官本地位。君主颁赐天下的御书具有导向作用。高宗书写、颁赐《孝经》,选用官本唐玄宗本作为书写底本的概率更大。总的说来,高宗御书《孝经》还是应该来自唐玄宗本。《(道光)广东通志》定高宗御书《孝经》为“郑氏本”的论断有误。
目前可见的宋代《孝经》刻本,只有国家图书馆藏白文本、日本宫内厅书陵部藏经注本[74]。石刻拓本有北宋嘉祐石经本《孝经》、南宋高宗御书《孝经》。完整保存的高宗御书《孝经》石刻相当于南宋初年的《孝经》白文本,是研究《孝经》文本流传的宝贵材料。清代学者视“南宋太学石经”为重要的校勘版本,如惠栋以“石经南宋本”校“明监本”《左传》,阮元据南宋石经校勘《诗经》《尚书》,王树枏《费氏古易订文》据“南宋石经本”订正《周易》文本。由于石台《孝经》的存在,这位 “南宋太学石经”失散多年的成员——高宗御书《孝经》石刻,在校勘上的价值有所减弱,但它仍是《孝经》版本链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值得我们予以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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