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陈珲、棕彝两位学者在对“杭州大佛寺文物遗迹群”项目进行史料搜集整理时,发现明代吴之鲸所撰的《武林梵志》这样记载:“大佛寺……寺畔有塔,俗称‘壶瓶塔’。宋诸帝原葬绍兴府宝山,此山又名上山,又名攒宫山。自西僧扬喇勒智发其冢,将诸帝骨杂以牛马犬羊之骨,并而葬塔于江干,号为镇南塔,俗则呼为白塔,至今相传其地为白塔岭。未几,被雷火所击,杭人惊异,且哀诸帝之不幸也,共收余骨葬寺东,造塔其上,号‘壶瓶塔’。事见山阴唐之淳《怀古集》。”据前所考,杨琏真珈所建白塔位于凤凰山上。吴之鲸所言明弘治年间所修西湖边大佛禅寺畔之塔为西僧所建镇南塔,且把白塔岭的白塔误当镇南塔,则明显不符史实。
《怀古集》作者唐之淳是明初(1350—1401年)绍兴人,建文朝官侍读,领修书事,博闻多识。来自《怀古集》的记载说,雷火击毁白塔后,原白塔下之宋六陵遗骨,被当时的杭州人迁瘗到杭州大佛寺的壶瓶塔下。这是对宋六陵遗骨去向的明确记载。[SITESERVER_PAGE]
关于杭州大佛寺壶瓶塔,明田汝成撰《西湖游览志》载:“寺畔有塔,俗称壶瓶塔,乃元时西河僧所建”。清人翟灏等撰《湖山便览》记:“大佛寺……门外有塔,俗称壶瓶塔,国朝康熙初圯。”所谓“壶瓶塔”,即元代藏传佛塔,此类塔的外形大同小异,基本上是下半为一方形似屋建筑,上半为一颇类蒜头瓶的塔头塔尖。
据明夏时撰《钱塘湖山胜概记》述,大佛寺畔“路有过街塔”。该塔在文献中既称“壶瓶”,又曰“过街”,可知壶瓶式塔具有“过街”功能。即其下的方形建筑为中空而通,稍似骑楼,可以行人,应是取法大宝楼阁陀罗尼等意趣,其中装藏有经像,通常都是建在一条过道之上。这在一般的壶瓶式塔中是不常见的,但解放前布达拉宫前有此样例的塔,另外与镇江的元代昭关喇嘛式过街石塔也大致相同。 从现在大佛寺旁犹有元代梵文摩崖石刻和藏传佛教造像等来看,大佛寺在元代是杭州藏传佛教较为活跃的一个区域,大佛寺的元代壶瓶过街塔,应该是这一文化背景下的产物。也就是说,此塔显然是为佛教而立,并非为葬六陵遗骨兴建。
陈珲、棕彝的《杭州古大佛寺文物遗迹群研究综述》一文认为:“与遗骨被埋入白塔下不同的是,这次迁葬宋六陵遗骨的发起人是杭州民众。当时公开为前朝皇帝在杭州建坟不太可能,但将宋六陵遗骨葬于此塔下,似乎同样不太合情理。因为建造此壶瓶塔的元僧,没有理由同意遗骨埋于塔下。一般来说,壶瓶塔地下可能会有一些装藏,但不会用来葬普通人(包括帝王)骸骨的,白塔是一个特例。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杭人在佛教僧人的通融下,借用了大佛寺壶瓶塔的地理位置。对遗民来说,主要是要在有明确地标物的地方安葬,让人们能够找得到,同时又要可以方便祭祀。那么埋骨大佛寺壶瓶塔下,一方面可以用拜佛的名义进行纪念,一方面又是一出城门就 明确找到的地方,应该说是比较理想的”。
元时有“吴中硕儒”之称的郑元祐(1292—1364),在《遂昌杂录》中记:“宋太学生东嘉林景曦,字霁山。当杨总统发诸陵时,林故为杭丐者,背竹箩,手持竹夹,遇物即以夹投箩中。林铸银作两许小牌百十系腰间,贿西僧曰:余不敢望收其骨,得高宗、孝宗骨,斯足矣。番僧左右之,果得高、孝两庙骨,为两函贮之,归葬于东嘉……葬后,林自宋常朝殿前掘冬青树一株,植于两函土堆上。”文中“杭丐”显然是“杭州乞丐”之意,可见其事发生在杭州;而从 “宋常朝殿(南宋故宫中)前掘冬青树一株,植于两函土堆上”看,不可能“归葬于东嘉”,倒应该是葬于杭州。时间则有两种可能:一在宋六陵遗骨到杭后犹未压塔下时;一在雷火击毁白塔时。从情势上判断,似为后者。
如果遗骨埋大佛寺壶瓶塔旁的推测成立,那么林景曦葬骨事就可解读成同一故事的另一半碎片。需要补充的是:即使白塔遭雷火焚毁,塔下的遗骨也不是可以随便取的,故林必须化装成乞丐,还要去贿赂看守,才能取得部分遗骨。这比较符合史实。然后安葬到大佛寺壶瓶塔旁,再去宋故宫移来一株冬青树,植在葬骨土堆上,一为标识,二象征宋王朝。当然,以上只是对有关历史记载作一种真相探索,或有偏颇,但可以肯定的是,大佛寺壶瓶塔是杭州宋六陵遗骨去向悬谜的重要部分。
位于西湖畔泥土小道上的大佛寺壶瓶过街塔有图片可佐证,源于日本狩野元信的《西湖图》。壶瓶过街塔位于一座小桥边,该塔圯于清康熙三年,大佛寺则七十多年前犹在。1912年7月,杭州开始拆除从涌金门到钱塘门的沿湖城墙,从此西湖与杭州城连在了一起。1920年至1922年,杭州拓宽沿湖马路,湖旁的泥土小道变宽了,从此,北山路开始有了路的模样,吸引无数名人筑园隐居。1928年举办第一届西湖博览会时,为修北山路拆去了大佛寺的寺门,保留寺庙,后来渐成民居,如今只剩下大佛头遗址。
“秦皇缆船石暨北宋大石佛”承二千多年沧桑还静静伫立北山路边,唯宋六陵遗骨,雪爪鸿泥了无痕,只能推测掩埋地在北山路与古大佛寺原大门中轴线
交叉处东侧,现北山路路面或北山路人行道乃至花坛下,至于确切地址和遗物,也许是永久的悬谜。
杨琏真珈将诸帝骨杂以牛马犬羊之骨,埋入镇南塔下之说有多种版本,真伪莫辨。像元末诗人张光弼写有《观拆塔》,里面谈到他亲眼目睹了拆尊胜塔的情景,诗中并未涉及遗骨,如果有,一般说来,张光弼不可能不写进去。而宋六陵遗骨有没移葬壶瓶塔下,一时恐怕也难以说清(包括一个个衍生的民间传闻),但元时西湖边曾矗立过镇南塔和壶瓶塔却是不争的事实。
根据市文保所《镇南塔》、陈珲、棕彝《杭州古大佛寺文物遗迹群研究综述》,赖天兵《杭州西湖宝石山造像考述》等整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