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孟国栋武汉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浙大高研院2018年驻访学者
夏承焘先生与之江大学的初次相遇 1930年5月,时任严州(今浙江建德)浙江省立第九中学教师的夏承焘先生忽起移家之念,最终于6月14日寄信给浙江大学邵祖平教授,托其在杭州谋一教职。20日收到邵祖平的快信,为其介绍之江大学教席。夏先生随即于22日乘船赴杭州,次日在邵祖平的陪同下前往之江面谈,并会晤国文系主任钟钟山、教务长黄式金二君。6月30日,已返回严州的夏承焘先生又接到邵祖平寄来的挂号信,乃之江大学文理学院聘约,“约期十九年八月一日至二十年七月末日”。夏先生随即辞别诸同事,取道杭、沪返回温州老家度暑假。 8月15日,尚在温州销夏的夏承焘先生给钟钟山先生去信,嘱下学期增设专家词及词选等课程。26日收到钟先生的复信,告知下学期开学及任课详情:“之江九月五日开学,三日考新生。予任大学一年选文二组六小时,文学史三小时,古诗选二小时,文学概论二小时,高中三年国文选科二小时,共十五小时。”夏先生遂于8月30日乘海晏船赴上海,在上海停留两日拜访师友。后于9月2日早上9时乘沪杭车,下午3时到杭州,3时半抵闸口,步行至之江大学,晤黄式金、钟钟山、顾雍如及新同事数人。自此以后,夏承焘先生正式就任之江大学教授,一方面利用杭州的图书资料拓展词学研究范围,一方面开设词选课程(1931年上半年开始增设),治词、授词生涯进入了一个全新阶段。 初入之江,夏先生对很多事情都感到很新鲜,他眼中的之江大学至少有“三好”。 一是薪酬高。夏承焘先生托邵祖平谋杭州教席的本意在于“就湖上图书馆写定积年断稿”,原指望课业稍闲,报酬在百金左右即可。然邵祖平在6月20日的信中说“月薪百五六十金”,不仅远高于夏先生的预期,也比九中薪水(百三十金)高出不少。当然,薪酬高意味着课时也多,每周需授课十五至十八小时。对于此,夏先生虽然觉得“教课、薪水皆嫌太多,如能少教数时,得百金足矣”,但还是按期前往之江大学面谈。在6月30日收到的正式聘约中,明确规定“月薪百五十元,每星期教授时数十五时至十八时”,虽然“教课、薪水皆嫌太多”的状况没有得到改善,但他仍决意转任之江大学教职。课酬高无疑成为夏先生对之江大学的第一印象,不过也正因薪酬高,他才得以“入城,存中国银行四百五十元”(10月25日),并时时接济友人、奉养双亲。 二是“非人境”。之江大学的地理位置略显偏远,出行不易,但背山面水,毗邻六和塔、九溪十八涧、虎跑等景区,自然环境优越。暑假结束,夏承焘先生辞别双亲和妻子,孤身一人来到之江,难免“人地两疏,时动思家之念”,但随即被校园内外的景象所吸引。夏先生对住宿和周围环境都极为满意:“定房间于旧女生宿舍楼上,两面窗户对江景,甚畅旷。”10月18日还写有《之江大学擅江山之美,称世界大学第二胜区……》诗赞之:“兹楼特爽旷,一塔对雄长……移枕数飞帆,殷榻听新涨。”(因“东斋”与“韦斋”先后都曾做过女生宿舍,经笔者与李杭春老师实地探查,初步确定夏先生所住乃东斋,或现在浙江大学之江校区1号楼3楼最东边一间,即梁治平先生办公室。当年的钱塘江江面远比现在宽畅,直抵之江大学所在的山麓,东斋直面钱塘江。惟其如此,夏先生才能在之江寓楼看日出时,将船夫的指发分辨得清清楚楚:“榜人指发见分明。”韦斋乃现在的医务室,离江面较远,恐无此可能。) 夏承焘先生对钱塘江用情很深,不仅生前时时“玩江景”,去世后更是长眠千岛湖畔。无论“老东家”九中,还是“新东家”之江大学都在江侧,钱塘江的美景与壮阔也时时见诸夏先生笔下,如他在9月6日的日记中写到,与同事在韦斋聚餐后,“凭栏望江景,似非人境”;9月7日“夜月极佳,移铁床于前廊玩江景”;9月23日“晚潮喧豗,直掩大道,居民以为罕见”;9月和10月份的日记中,他还多次讲到与同事下山散步、与学生同游九溪、龙井等。夏先生对之江大学和钱塘江的喜爱还扩展到对杭州的热爱,9月14日至西泠印社茗谈,他慨叹到:“山水之乐,仕女之娱,杭州真福地也。”以至于1934年好友龙榆生约其赴上海暨南大学任教时,夏先生颇感踌躇:“予于之江甚恋恋,晚立林下对江影,不觉移时。”加上亲友的劝阻而终未能成行。 三是教学相长。因每周要承担十五小时的授课任务,夏承焘先生虽然也偶感疲倦,但因为学生态度好,学习兴趣高,最终激发了夏先生的教学热情,颇能收到教学相长之效。日记中时时可见类似记载,如9月9日,“开课授选文一课,讲唐甄《潜书·内伦篇》。午后文学概论以人数未齐不讲,学生态度好”;13日,“授一课,甚趣”。学生的学习态度,也促使夏先生下定了毕生从事教育事业的决心:“今年在此一星期授十五小时,虽不甚闲,以学生颇能听讲,亦饶兴趣。我欲以讲席终吾生矣。”学生对诗词的兴致也促进了夏先生的诗词创作。10月18日,夏先生曾用《望江南》调创作了一组《之江好》词,但一直未能改定。21日“夜步出室,玩江景,因过图书馆三层楼,学生纷来问诗。予在讲室时说诗词,学生颇有兴起者”。是日改就《望江南》,当与学生的即时请益有关,词中“人在最高层”“绝顶夜寻诗”等当为此夜的真实情形。学生对诗词的兴致也促进了夏先生的诗词创作。10月18日,夏先生曾用《望江南》调创作了一组《之江好》词,但一直未能改定。21日“夜步出室,玩江景,因过图书馆三层楼,学生纷来问诗。予在讲室时说诗词,学生颇有兴起者”。是日改就《望江南》,当与学生的即时请益有关,词中“人在最高层”“绝顶夜寻诗”等当为此夜的真实情形。 之江因背靠秦望山,夏日蚊虫颇多,夏先生初至时,“苦蚊不能久卧”“夜苦蚊扰,四五时才合眼”,妻子游夫人刚来时也埋怨山中之冷。加上之江大学本来就是教会学校,同事中多美国及加拿大人,聚会或举行文学活动时难免会产生“终夕在蛮语嘈杂中”“终席蛮语”的不适。但有此“三好”,他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生活,开启了人生的新篇章。附记:本人2018-2019年曾在浙江大学人文高等研究院驻访,并于今年回访,每到之江,总会忆起夏承焘先生在之江的岁月。因承乏整理夏先生日记,得见先生1930年日记手稿,略述其调任之江大学始末,以为纪念。 夏承焘先生日记手稿 本文原刊《温州读书报》2022年6月号(总301期) 感谢原文作者及发布媒体为此文付出的辛劳,如有版权或其他方面的问题,请与我们联系。本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杭州文史网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