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杭州文史之路上，在南宋末年到元初，会与一位文史大家相遇，他会告诉你许多那个时期的事情。这位文史大家就是周密。

周密，字公谨，号草窗、蘋洲、弁阳老人、四水潜夫等。我们可以从生平、著述、诗词三个维度来了解周密，感受他的人文情怀。

壹

先来看他的生平。周密作为南宋底层官吏，史书对他的记载并不多，好在他是著名词人，又有较多笔记著作，有一定的影响，因而在一些资料中仍可找到关于他的史事。如《珊瑚木难》卷五《弁阳老人自铭》、《癸辛杂识》、《清容居士集》卷三三《师友渊源录》、陆心源《宋史翼》、万斯同《宋季忠义录》、顾文彬《周草窗年谱》、冯沅君《草窗年谱拟稿》、夏承焘《唐宋词人年谱》中的《周草窗年谱》等。

每个人都不免受到所处时代的影响，周密身逢宋元易代，这一重大家国变故对他的人生际遇和命运影响颇深。

宋理宗绍定五年（1232）五月，富春县令周晋的夫人章氏生了一个男婴，取名周密。这一年，北方的蒙古派使者到南宋，提出与南宋联合进攻金朝。1234年，南宋联合蒙古灭掉金朝，报了“靖康之仇”。但此后，却不得不直接面对蒙古这个更为强大的敌人。

周密祖籍济南历城，靖康之难后，祖辈举家随宋高宗南渡，流寓吴兴（今浙江湖州），置业弁山。周密的祖父周珌，曾任刑部侍郎。周密随父亲在富春县衙度过幼年，他的父亲周晋离开富春后，先回湖州，之后辗转多地任职。周密青少年时期，常随父到闽浙任所。宋理宗嘉熙四年（1240），周晋调为福建路建宁曹署官，周密第一次随父入闽。第二年，周密随父亲返回浙江，曾到过临安（杭州）。淳祐六年（1246）至七年，周晋任衢州通判时，周密随父亲在衢州生活，其间，他们结识了知州杨伯喦，杨伯喦是南宋名将杨沂中的曾孙。周密后来娶杨伯喦的女儿为妻，这为他日后到杭州入住癸辛街的杨府埋下了伏笔。关于周密在1248年至1252年的活动，记载较少，夏承焘先生认为，这段时间周密应该是在太学学习。宋理宗宝祐初年，周密以门荫应吏部铨试，列第十三名。宝祐三年（1255），周晋任福建汀州知州，周密再次随父入闽。这种多地生活的经历，使周密见识非常广博。

宝祐六年（1258），周密以恩萌入仕，为从九品承务郎，具体官名是“监建康府都钱库”，这一年他27岁。任满后，从景定二年（1261）至咸淳五年（1269），又在两浙西路安抚司、两浙路转运司任幕职官。咸淳五年（1269），周密到临安惠民和剂局任职，这是一个负责监管制药的机构，周密负责监造药品。宋度宗咸淳八年（1272），他任临安丰储仓监，是南宋绍兴末年设置的备荒粮库。之后，周密由选人改升朝官，出任义乌县令。这是周密担任的最后一个官职，时间在宋恭帝德祐元年（1275）。清嘉庆《义乌县志》卷八对此有相关记载。

当时南宋王朝已处于倾覆之际。德祐元年（1275）十二月，元军入平江府（今江苏苏州），随后入安吉州（今浙江湖州）。次年正月十八日，元军进逼临安北郊皋亭山。二月五日元军进入临安城，南宋许多官员纷纷投降，因而周密虽获任命，但赴任婺州属县义乌知县的可能性很小。

南宋灭亡后，周密先回到湖州，后移居杭州。他以南宋遗老自居，此后不再出仕，而是广泛交游，发愤著书。元大德二年（1298），周密在杭州去世，享年67岁。

贰

周密著有多种笔记著作，被称为宋代笔记巨擘。他是那个时代的历史记录者，也是杭州这座南宋故都的记录和描述者，他的笔记具有重要的文献和文学价值。

南宋灭亡以后，周密隐居湖州弁山。后来，由于湖州居所被战火焚毁，他便移居到杭州，投靠妻弟杨大受。杨家先祖杨沂中曾在杭州清湖河建造杨府，杨大受就让周密一家住进了癸辛街的杨府。后来杨大受划出杨府西边的一块地，让周密建宅居住。周密将自己的新书房取名“浩然斋”。

癸辛街在杭州的哪个位置？为何取名癸辛？

今杭州浣纱路原为浣纱河，呈南北走向。南宋时，浣纱河称“清湖河”，还连着一条西北向的河，当时称为“西河”，西河大约在今杭州市第一人民医院附近，两条河交汇形成的近似半月形的河湾区域中，有一条杭州仅有的以天干取名的街巷，即“癸辛街”。明代田汝成《西湖游览志》记载：“取癸辛方向，其门巷曰癸辛街。”古人定方位，“癸”为北，“辛”为西，癸辛街是沿着西河的西北—东南走向延伸的。现在如果将杭州的长生路和东坡路交叉口，到平海路和纱路交叉口，连成一条西北—东南的斜线，大概就是当年癸辛街的位置。

周密隐居在杭州癸辛街，怀着亡国之痛、故国之思，著书以寄愤，为保存南宋及杭州的历史文化，作出了重大贡献。他写下《武林旧事》《齐东野语》《癸辛杂识》《云烟过眼录》《浩然斋雅谈》《澄怀录》等书，记录了一批宋朝历史、文学、文物资料。

▲《武林旧事》

《武林旧事》是周密写的笔记杂史，掌故见闻广博，详细记述了南宋朝廷典礼、都城面貌、山川风俗、四时节物、市肆经纪、教坊乐部等情况，保存了大量南宋京城杭州的风情及社会、文艺等史料。如在书中记载了绍兴二十一年（1151）十月，宋高宗驾幸张俊府第之事，甚至记录了张俊宴请宋高宗时的菜谱。南宋遗民张炎是张俊的六世孙，他看到周密《武林旧事》中对此事的记载，感慨叹息，写了《思佳客·题周草窗武林旧事》，忆临安盛日都城之梦影，抒发对兴亡盛衰的感慨，表达对南宋亡国的哀伤：

梦里瞢腾说梦华，莺莺燕燕已天涯。蕉中覆处应无鹿，汉上从来不见花。  今古事，古今嗟，西湖流水响琵琶。铜驼烟雨栖芳草，休向江南问故家。

周密所著《齐东野语》，书名源自《孟子》中的“此非君子之言，齐东野人语也”。齐东，是周密的祖籍地，用以做书名，表示不忘本源，也暗隐不忘南宋故国之意。野语，则是周密的谦辞。书中记载了许多南宋旧事，可补《宋史》之不足。如在“诛韩本末”条中，详细记叙了韩侂胄被杀的经过。书中还记录了文坛掌故、文人轶事，其中的许多故事成为后世小说、戏曲的重要素材。

《癸辛杂识》是宋亡后周密寓居杭州癸辛街所写，故取此名。与多记朝廷大事的《齐东野语》相比，《癸辛杂识》则多记琐事杂言。《癸辛杂识》分前、后、续、别四集，是宋代同类笔记中卷帙较多的一种，内容广泛，主要记载宋元之际许多不见正史的逸闻轶事、典章制度，还有都城胜迹、艺文书图、医药历法、风土人情和自然现象等。书中还大量记载宋末为国牺牲的将士、坚持民族气节的志士等，表达崇敬之意。书中保存了大量珍贵史料，对研究宋末元初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有重要价值。

周密也是一位收藏和鉴赏家，与赵孟頫、赵孟坚、高克恭、鲜于枢等艺术家、收藏家是朋友。他曾入南宋内府秘书监观看所藏书画。他写的书画鉴藏笔记《云烟过眼录》，记载了当时南宋皇室及重要收藏家收藏的书画、玉器、古琴等珍奇古玩和书画评论，是中国第一部以私家藏画为主要内容的著作。周密有很浓的家乡情结，知道朋友赵孟頫在山东做过官，就多次请他介绍济南的山水。赵孟频不仅详细描述，还为周密画了一幅济南山水画，即有名的《鹊华秋色图》。

《浩然斋雅谈》，是周密写的一部内容丰富、颇具文献价值的笔记，所论及的一些旧闻和佚篇断阕是其他书中所罕见的。此书上卷考证经史、评论文章，中卷为诗话，下卷为词话。26则词话记的都是有事之词，并附有短评。

周密所辑《澄怀录》两卷，是一部较有代表性的轶事小说汇编，在宋代笔记小说中独具一格，对后世笔记小说有较大影响。书中还摘录唐宋人登临览胜、流连光景时的旷达之语，这也反映了周密的性情意趣。

《志雅堂杂钞》记录图书古器及琐闻等，分为书史、图画碑帖、诸玩、宝器、人事、医药、阴阳算术、仙佛等方面，书中还记录了当时重要鉴藏家的书画收藏和许多名迹的情况，具有较高的文献价值，为后世的书画鉴定和著录提供了重要的资料。

周密选编的《绝妙好词》，辑录132位词家的词作，许多知名词人的佳作和不知名词人的作品，因此选本而流传下来。

叁

周密虽然只是基层小吏，骨子里却是个文化人，充满了人文情怀。

周密出身数代仕宦的书香门第，家中藏书众多。周密的外祖父章良能很有才学，官至参知政事，母亲章氏也有文才并精通翰墨。周密之父周晋喜欢写词，常与名流酬唱。周密从小耳濡目染，饱受陶冶，能诗善词，多才多艺。他青年时参加父辈师友的唱和，不仅笔力渐增，人文情怀也在心中滋长。

周密工诗词，善绘画。他的诗集《草窗韵语》六卷，收录了他43岁以前的作品，有宋刻本传世，也是珍贵的周密传世书法遗迹。周密也是宋末词坛四大家之一，他的词集有《蘋洲渔笛谱》《草窗词》等。

周密年轻时，向杨缵、张枢等人学习写词。杨缵是声学大师，著有《作词五要》。周密向杨缵学习声律节度，深得切磋之益。周密早期的词受周邦彦词风的影响，后来又受到姜夔、吴文英词的影响，形成了典雅清丽的词风，成为宋末词坛名家。

宋亡之前，周密词的内容多为咏物抒怀、留连风景、宴饮酬唱之作。景定五年（1264）起，周密参加西湖吟社。这个诗人社团由杨缵、张枢发起，成员有杨缵、张枢、施岳、陈允平、李彭老、张炎、王沂孙、仇远等著名诗人、词人。他们有许多游赏活动，经常诗词唱和，交流思想，切磋文学艺术，许多作品成为传世名作。

周密游赏西湖时写了不少诗词，如与施岳（字中山）唱和，作《曲游春》：

禁烟湖上薄游，施中山赋词甚佳，余因次其韵。盖平时游舫，至午后则尽入里湖，抵暮始出断桥，小驻而归，非习于游者不知也。故中山亟击节余“闲却半湖春色”之句，谓能道人之所未云。

禁苑东风外，飏暖丝睛絮，春思如织。燕约莺期，恼芳情偏在，翠深红隙。漠漠香尘隔。沸十里，乱弦丛笛。看画船，尽入西泠，闲却半湖春色。  柳陌。新烟凝碧。映帘底宫眉，堤上游勒。轻暝笼寒，怕梨云梦冷，杏香愁幂。歌管酬寒食。奈蝶怨，良宵岑寂。正满湖碎月摇花，怎生去得？

词序说：寒食节在西湖泛舟游玩，施中山写了一首妙词，我和了一首。平时游船到午后都驶进里湖，到黄昏才划出断桥，在湖上停一会后各自返回。不是经常游湖的人，是不会知道这种情形的。因此，施中山多次盛赞我“闲却半湖春色”词句，说是道出了他人没有说到过的景色。

这首词描写寒食节西湖春游盛况：春风从宫苑吹到西湖，湖上春风和煦，暖日下如游丝的柳絮飘扬，春光引起人们无限春思。翠叶红花间，那些恼人的莺莺燕燕的温情暖语，更能撩起游春的情绪。红尘的香气迷离，笼罩着西湖，青年男女往来如云，附近数里沸沸扬扬，到处是欢快的旋律和欢歌笑语，这是南宋都城节日的热闹场面。再看一艘艘游船画舫，都驶过西泠桥进了里湖，使外湖湖面显得冷清静寂，闲却了半湖春色。

湖堤上的垂柳，刚漫起绿雾，凝成翠碧。堤上杨柳成阴，烟霭笼罩，一片新碧，映衬出堤上帷帘下佳人俏丽的秀眉，还有勒马游戏的英俊男子。游人渐渐散去，黄昏里暮烟笼罩，透着早春些许寒意。梨花怕夜晚的凄冷打破了香美的梦，红杏也担忧被暮色遮蔽。入夜后歌声管乐响起，寒食节在管乐声中渐渐消逝，连蝴蝶都在埋怨，这样的良宵太寂静了。清澈的月光下，满湖碎月花影荡漾。面对这样的西湖美景，词人留连陶醉怎忍离去。

他笔下闲却的半湖春色和“碎月摇花”的宁静夜景，令人神往。

景定五年（1264）夏天，西湖吟社在西湖环园聚会，周密作《采绿吟》：

采绿鸳鸯浦，放画舸、水北云西。槐熏入扇，柳阴浮桨，花露侵诗。点尘飞不到。冰壶里，绀霞浅压玻璃。想明珰，凌波远，依夕心事寄谁。  移棹舣空明，苹风度，琼丝霜管清脆。咫尺挹幽香，帐岸隔红衣。对沧州，心与鸥闲，吟清渺，莲叶共分题。停杯久，凉月渐生，烟含翠微。

词句精巧、清新、秀丽，声谐韵美，读来令人赏心悦目，深得名家吴文英赞赏，诩为“绝妙”之作。

周密住在杭州，游玩时以欣赏的眼光看待大自然，常有感而发，如写西湖的《雨后过湖偶成二首》其二：

雨重杨丝不曳风，小舟斜出断桥东。

分明几点闲鸥鹭，着在西湖便不同。

杭州武林门外西马塍，是周密居住过的地方，他写的《西塍秋日即事》，反映了那时的所见所感：

络纬声声织夜愁，酸风吹雨水边楼。

堤杨脆尽黄金线，城里人家未觉秋。

“络纬”是一种秋虫，即莎鸡，俗称纺织娘。夏秋夜间，它振动羽翼发出声响，声如纺线，所以被称为纺织娘。这首诗的意思是：秋风秋雨吹打着水边的孤楼，“纺织娘”的鸣声，好像在编织忧愁。堤上的杨柳叶子落尽，只剩如黄金线的枝条，郊外秋意浓重，而城里人家还没有觉察到秋天的到来。

周密的《西塍废圃》，描写西马塍一个幽宁的池塘：

吟蛩鸣蜩引兴长，玉簪花落野塘香。

园翁莫把秋荷折，留与游鱼盖夕阳。

秋天的蟋蟀和鸣蝉声，引发他的兴致。野外池塘边洁白的玉暂花虽已开始凋落，但仍散发出缕缕幽香。夕阳照在荷叶上，荷叶像撑开的伞，保护鱼儿自由自在地游嬉。他劝园主，不要把荷的枯叶折掉留给鱼儿遮挡一下夕阳，以保护这宁静和谐的幽境。

他登上吴山眺望，蓝天碧水相连，染就一江秋色。钱塘江大潮汹涌奔来，白浪滔天，就像神话中的鳌戴着雪山，像海底的巨龙被惊醒，又像大风把海吹得竖立起来。潮水过后，看到远处云雾中的青山和天边被潮水打湿的红霞。天色渐暮，江上白鸟飞、帆影过，江对岸不时传来笛声。他把观感写成了《闻鹊喜·吴山观涛》：

天水碧，染就一江秋色。鳌戴雪山龙起蛰，快风吹海立。数点烟鬟青滴，一杼霞绡红湿。白鸟明边帆影直，隔江闻夜笛。

从北宋开始，诗人就以组诗的形式咏赋西湖。南宋诗人对西湖风光及西湖十景也有许多咏赋描绘。福建诗人王洧的《湖山十景》诗，是对南宋西湖十景的真实写照。张矩是南宋最早写西湖十景词的，他登上涌金楼眺望，作《应天长》十首，其中有《花港观鱼》《平湖秋月》《柳浪闻莺》等。

周密、陈允平等也曾加入写西湖十景词的行列。周密写过十首有关西湖十景的词。第二首《木兰花慢·平湖秋月》如下：

碧霄澄暮霭，引琼驾、碾秋光。看翠阙风高，珠楼夜午，谁捣玄霜。沧茫。玉田万顷，趁仙查、咫尺接天潢。仿佛凌波步影，露浓佩冷衣凉。

明榼。净洗新妆。随皓彩、过西厢。正雾衣香润，云鬟绀湿，私语相将。鸳鸯。误惊梦晓，掠芙蓉、度影入银塘。十二阑干伫立，凤箫怨彻清商。

杨缵看到周密写的词，感到语言很美，但音律还不够协调，就与周密一起修改。周密的《木兰花慢·断桥残雪》经过杨缵改词协律，更显清丽明秀，词中不见“雪”字，却处处提到雪：

觅梅花信息，拥吟袖，暮鞭寒。自放鹤人归，月香水影，诗冷孤山。等闲。泮寒晛暖，看融城、御水到人间。瓦陇竹根更好，柳边小驻游鞍。

琅玕。半倚云湾。孤棹晚，载诗还。是醉魂醒处，画桥第二，奁月初三。东阑。有人步玉，怪冰泥、沁湿锦鹓斑。还见晴波涨绿，谢池梦草相关。

词人为寻觅梅花的信息，低吟着紧掩双袖，暮色中挥动的马鞭都透着寒气。自从放鹤的林逋去逝后，月下暗香、疏影等诗句也被冷冻在孤山。待冰雪消融解时，满城春色伴随御沟的流水来到人间。还有碧瓦陇中、竹根篱边，残雪虽然短暂，他要在垂柳边解鞍小驻，尽情饱览美景。

翠绿的竹林，半倚在映着云烟的水湾。向晚寂静的湖上，游人驾扁舟载诗归来，诗酒风流的醉魂到此也该清醒了。断桥边，天上斜月洒下幽淡的银光。东边花园里，有淑女提翩翩长裙，轻挪碎步，踏出珠玉般声响，嗔怪冰化雪融，路滑泥湿，溅污了她绣有鸾凤图案的锦鞋。想起谢灵运梦中得“池塘生春草”之典，仿佛见到晴空下冰雪消融、春水新涨的情景。

周密、陈允平等人写的西湖十景词，受到民众喜爱，被谱曲传唱，流行一时。

宋亡之后，周密的词作中有了亡国之痛、故国之思、黍离之悲，风格变得苍凉沉郁。如他在《一萼红·登蓬莱阁有感》下阕中，表达了对故国刻骨铭心的怀念：

回首天涯归梦，几魂飞西浦，泪洒东州。故国山川，故园心眼，还似王粲登楼。最怜他、秦鬟妆镜，好江山、何事此时游。为唤狂吟老监，共赋销忧。

周密晚年隐居杭州，常以诗词描写宋元之交杭州的景观，表达怀念故国的悲伤和离愁。在他的词中，可以看到不少这样的词句，如《献仙音·吊雪香亭梅》：

无语消魂，对斜阳、衰草泪满。又西泠残笛，低送数声春怨。”他的《探芳讯·西泠春感》，面对故都废园，表达对昔日美好生活的怀念发出心中的感叹：“桥外晚风骤。正香雪随波，浅烟迷岫。废苑尘梁，如今燕来否。翠云零落空堤冷，往事休回首。最消魂，一片斜阳恋柳。

元朝江南释教都总统杨琏真加，下令挖掘位于绍兴的宋帝及帝后的陵墓，攫取金银珠宝，将南宋皇帝的断残遗骨弃于荒野。对这种令人发指的行径，南宋遗民痛心疾首，悲愤而泣。王沂孙、李彭老、吕同老、陈恕可、张炎、仇远、唐珏等南宋遗民14人在五处集会，用五种词调分咏五题，借咏龙涎香、白莲、莼、蝉、蟹，表达亡国之悲和故国之思，所赋的三十七首词编为《乐府补题》。周密参加了其中三处集会，作有《天香·龙涎香》：

碧脑浮冰，红薇染露，骊官玉唾谁捣。麝月双心，凤云百合，宝钏佩环争巧。浓熏浅注，疑醉度、千花春晓。金饼着衣余润，银叶透帘微袅。  素被琼篝夜悄。酒初醒、翠屏深窈。一缕旧情，空趁断烟飞绕。罗袖余馨渐少。怅东阁、凄凉梦难到。谁念韩郎，清愁渐老。

在当时严酷的环境下，南宋遗民词作中的祭陵等意象表达得很隐晦，从这首词中可以感受到周密等人为委婉曲折的表达绞尽脑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