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苏武携回六皇帝

斯江南指归是家国

南宋时，官家和圣人（即皇后）沿着御街（今中山路）前往景灵宫祀奉先祖，在临安城绝对是一大景观。那场面，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有南宋姜夔《春词》二首为证：

六军文武浩如云，花簇头冠样样新。

惟有至尊浑不戴，尽将春色赐群臣。

万数簪花满御街，圣人先自景灵回。

不知后面花多少，但见红云冉冉来。

只有官家一人不戴花，文武百官、仪仗侍卫人人簪花，整个御街就是一条流动的花街，蔚为壮观。

景灵宫（始创于北宋）在今天凤起路杭十四中以北一带，绍兴十三年（1143）修建，祀奉赵姓始祖轩辕黄帝。除了祭拜黄帝，官家在此还有重要内容，拜他们的先朝帝后。景灵宫东西各殿中，供奉着从太祖赵匡胤父亲开始的宋朝历代帝后肖像，一帝一殿，官家得一个一个拜过去，南宋越后面的官家，要拜的先帝像就越多。

宋画《宋仁宗坐像轴》，上有纵横数条折痕，线框内因折叠导致的破损尤为明显，或是朱弁当时简陋的保藏条件所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千年以后，《宋画全集》收录了两宋大多数帝后的肖像画。细看之下，太祖、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和哲宗等人的画面上有折痕或污痕，其中热播剧《清平乐》主角的本尊仁宗皇帝像，因折叠导致的破损还很明显。但是，倘若没有这人，北宋的六幅皇帝画像或许就会“缺席”，或者就不是这样子了。这个人，就是徽州婺源人朱弁（字少章）。

今天知晓朱弁（biàn）的人很少，但他的侄孙理学家朱熹众所周知。

朱弁像。原刊清《古圣贤像传略》

南宋之初，朱弁就是西汉苏武一样的存在。建炎二年（1128）正月，他以通问副使身份，随正使王伦出使金国元帅粘罕大营。他们名义上是探问被掳往北方的徽、钦二帝，实则是与金人议和。可那时金兵在宋境顺风顺水，哪容得几个使臣置喙聒噪？于是，朱弁等人被软禁在西京云中（今山西大同），直到16年后宋金达成和议，他才于绍兴十三年（1143）与其他被羁押的宋使洪皓等人，一起生还南宋。

就使命而言，朱弁一事无成。但他在北方四处收罗、在金人眼皮子底下千难万苦隐藏并最终带回六幅先帝画像，就是个奇迹，没有点意志和机智，谈何容易？而且这些画像在南宋皇帝眼中极为重要，先帝御容具有“如朕亲临”的象征意义，在礼制和邦交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因而朱弁此举，深得高宗嘉许。

摄/正不正经杨

但他并未因此时来运转。

朱弁并非就只带了几幅画回来，他在北方时的坚贞不屈更可圈可点。圈点一：绍兴二年（1132），金人想跟宋朝议和，要朱弁和王伦两人抽签决定谁回去捎信。朱弁不干，说自己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让王伦回去报信。圈点二：王伦临走时朱弁说，使节是使者的信物，我一个副使没资格持节，但可以有使臣印信，这也是信物，希望您将印信留下，我朱弁得以抱印而死，死而无憾。之后他怀印在身，一刻不离。圈点三：金人强迫朱弁出仕刘豫伪齐政权，并说可以考虑他回南方，结果被他回以“刘豫国贼”一顿怒怼。金人也恼了，断绝饮食供给。他干脆闭门绝食。最后还是金人认怂，致礼如初。

今中山路 图源/乐活杭州

临安城御街上的太庙是赵宋皇帝的宗庙，列有先帝牌位以供祭祀。太庙一带也是个人气集聚处，庙门对过，开着一家尹家书籍铺，以刊印说部书籍著称，世传《续幽怪录》《历代名医蒙求》《钓矶立谈》《北户录》等，都是唐宋人写的故事书。

朱弁《曲洧旧闻》书影，清代钱塘汪氏振绮堂刊本

光宗朝时，尹家新刻了一部朱弁的书《曲洧（wěi）旧闻》。这书追述北宋帝后、名臣和名家逸事，备述朝政风气、典章制度和风俗物产等，是宋代一部著名笔记。清代四库馆臣评价是书：“盖意在申明北宋一代兴衰治乱之由，深于史事有补，实非小说家流也。”以今天眼光看，也是一部兼有文学价值和史料价值的宋代笔记。

只是《曲洧旧闻》当初写于金，刻于金，全书却无一语及于金。这是何故？作者在此有用心。曲洧是洧水（今河南双洎河）河畔小镇，隶属北宋故都汴梁，又靠近朱弁曾长期寓居的新郑。可见这书名寄托着他对家乡和故国的思念。不言金朝人事，再现了他的民族气节。

金主某年得子而大赦天下，允许被羁宋使自便还乡。这个乡，当然是指金兵已占的两淮以北地区。于是久居荒远苦寒之地的很多宋臣谎称家在淮北，以求脱困，又能临近南宋而居。只有朱弁、洪皓和张邵三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直言本是江南人，老家在江南（宋朝江南东路也称“江南”或“江东”），就是不稀罕你的赦免，不稀罕迁居淮北，不尽使命不回家。

摄/楼航

与朱弁同在建炎二年（1128）出使金朝被羁押在云中的宋朝使臣中，还有一位大臣宇文虚中，位至翰林学士、资政殿大学士和枢密使，远比朱弁显赫。他以祈请使（祈求金人放还徽、钦二帝）正使的身份稍晚于朱弁使金，起初也颇守气节，但没过几年，还是做了金朝的显官。绍兴十年（1140）六月，在云中的使者中，有人将宇文虚中和朱弁在此写下的诗文编录合成一本集子《云馆二星》。朱弁知道后一脸的鄙视，在集子上题了一首诗，其中说到：“齐名李杜吾安敢，千载公言有汗青”（耻于和你这种诗家齐名，千载之后历史对你我自有公论）。朱弁还在此诗的序言中直说，我是什么人，哪能和你宇文虚中平起平坐？小编难道就没想到这家伙他日必有是非缠身吗（一语成谶，宇文虚中一生的是是非非还真是一言难尽）？末尾不书金朝纪年而写“庚申”（即绍兴十年），落款“江东朱弁”，寓意着自己绝不忘本，凛然正气掷地有声。

山西大同善化寺三圣殿内的“西京大普恩寺重修大殿之记”碑，也称“朱弁碑”，朱弁撰文于1143年，孔固书写，丁暐仁篆额，1176年（金大定十六年）镌刻立石，碑额、碑身、碑座三者至今保存完好。原载：维基百科

朱弁在西京郊外大普恩寺（今大同善化寺，全国重点文保单位）羁身14年，曾于寺内设馆教书，传道授业。他的品格和学识深受当地父老的敬重，即使金朝贵族和官吏也纷纷把子弟送其门下读书。这也促进了中原文化的传播和民族融合。宋金议和之后，绍兴十三年（1143）他被释回朝前夕，适逢寺院重修殿宇，寺僧借重其才学，请他撰写了一篇重修碑记（今称“朱弁碑”）。虽然只是为寺院工程写的一篇文章，但他始终未忘自己的本来，落款直书“江东朱弁”，家国情怀，跃然纸上。

那么，朱弁回到南宋、回到临安城后，又有什么事情发生呢？下回继续。

朱弁以坚韧不拔的毅力

和对家国情怀的执着坚守

书写了一段令人肃然起敬的历史

为南宋御街

增添了更为深厚的文化底蕴

如今的南宋御街

宛如一条穿越时空的纽带

静静地躺在中山路上

连接着古今

诉说着杭州的千年沧桑与繁华

一砖一瓦都是历史

杭州市中心这条街你有去逛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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