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杭州高级中学 1945年12月,“联高”迁来杭州,校名恢复抗战前的“浙江省立杭州高级中学”,简称“杭高”。由我继续任校长兼训育主任,教务主任是沈儒全,总务主任是叶国庆,教职员工及学生全部是由青田南田迁来杭州的。八年来,杭高校舍、校具被日军破坏一空,所以校长室、教务训育处、总务处都集中在大礼堂内办公,教职员工及其家属分住在红洋房内,学生一律睡地铺。那时全国各地民主爱国运动此起彼伏、不断发生。杭州有“南京高等师范学校、东南大学、中央大学校友会杭州分会”组织(以上三校即今南京大学前身),三校的在杭学友定期举行聚餐座谈会。1946年3月的一次集会,我们请了马寅初先生(当时是东南大学教授)参加,会上我问马先生是否愿意来我校作一次演讲,马先生说:“杭高是一所有名的学校,我愿意去演讲的。”数日后,我专程到他法院路家中去详谈,和他约定1946年5月5日下午2时来杭高演讲。确定日期以后,我回到学校令秘书专函通知各中学,请各校于5月5日下午1时带学生来杭高听马寅初先生演讲,并令事务处届时在大操场搭一个演讲台,把学校所有的凳子全部搬去排好,以便接待各中学来听讲的学生。这是因为在不久前的一次校长会议上,有人提出,抗战八年我们都在农村、山沟里,学生从没有听到过名人的演讲,以后不管哪所学校请到名人都要通知各校,让各校学生都能听到,让更多的学生增长知识开阔眼界。 马寅初
5月5日下午1时过了以后,我去校门口迎接马寅初先生,看到各校只零零落落的来了几个人,我觉得十分奇怪。一了解才知道教育厅已下了命令,命令各中学学生在这一天不准出校门,也不准外校学生进入,各校校门已经紧闭,几个来听讲的学生都是越墙出来的。一时半,马寅初先生乘坐小汽车来到杭高,一见我就问:“崔校长,省政府反对我来杭高演讲,你知道吗?”我回答:“我知道了!”他又问我:“今天的演讲,要不要讲?”我回答说:“请马先生准时演讲。”他同意以后我就陪他入场演讲。马先生在演讲中列举了大量事实揭露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四大家族”的贪污腐化;深入分析国民党政府和美国签订的各项条约的危害;打内战所引起的恶果。台下学生非常专心地听讲,鼓掌声不绝于耳。演讲约进行了两个小时。马寅初先生杭高演说是很有名的一次演说,它对以后杭州的学生运动起了动员的作用。 “杭高”操场
1946年6月12日,学生自治会主席金陵等来找我,对我说他们准备进行一次游行请愿,请求政府不要打内战,反对美国干涉中国内政,问我意见怎样。我认为这是爱国要求,我同意和支持他们的正义爱国行动。6月13日晨,各学校同学都到湖滨集合,由马寅初先生讲话,讲话以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游行,由湖滨路经中正街、中山中路、清泰街、佑圣观路到梅花碑,向浙江省政府主席请愿。游行时,马寅初先生走在最前头,我跟在杭高学生队伍后面,队伍一路高喊口号,散发传单。马路两旁站满警察,戒备森严。省主席沈鸿烈避不接见,派人接去《请愿书》,敷衍了一阵完结。这次游行进行了一个上午。 两天以后,接到教育厅的紧急通知,通知我于6月17日参加杭州市中等学校校长会议。17日我去教育厅途中遇到教育厅考察秘书林瑞辅,他告诉我说,这次会议不是一般的会议,沈主席要亲自参加讲话,并关照我注意。开会时,先由各校校长汇报几天前本校学生参加游行请愿的情况。他们的汇报内容大致是一样的,归纳起来说,这次游行是杭高学生发动的,是得到崔东伯校长同意的。他们学校学生之所以参加是由于杭高学生的煽动。总之,矛头全对准杭高和我。汇报以后沈鸿烈讲话,他说:“崔校长,你是国家的公务员,而你支持你的学生反对政府,这个责任你要负担。散会!”散会以后,许绍棣叫我去厅长办公室,他强作笑容对我说:“崔校长,今天各校长的汇报你是听到的,你的责任重大啊,不过还可以补救。”他停下来从办公桌的抽斗里拿出一只公文袋,接着说:“你们学校带头捣乱的学生,我们已调查清楚,我这里有名单,你带回去把他们开除掉就没有你的事了。”我听了以后大吃一惊,我想了一下回答说:“许厅长,学生的要求我认为是爱国的,开始前我是同意他们的,在游行中他们又没有越轨的行为,我现在怎么可以开除他们呢?”许绍棣听了以后,“嘭!”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高声命令我:“滚蛋!”自己一转身进入内室。可以看出,这次中学校长会议就是为了训斥我、要我开除请愿游行学生的骨干分子而召开的。各校长的汇报、沈鸿烈的训斥、许绍棣的个别谈话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我回到学校以后,思绪万千,学生要求不要打内战,希望有一个和平安定的学习环境,这有什么不对?他们反对美国干涉我国内政又有什么错?我支持他们的合理要求又犯了什么罪?我这个校长只能对教育厅唯命是从,否则就要我“滚蛋”,这样的校长还能做下去吗? 几天以后,联高毕业的浙大学生蔡为武从他在省政府工作的父亲处获悉,省府委员会已决定“杭高校长崔东伯撤职查办”。蔡即回校把这一消息密告学生自治会主席金陵。金陵、吴士濂等人根据撤职查办的命令还没有公布,不能暴露透风给我们的蔡为武父亲,因此决定采取巧妙的、但针锋相对的斗争方式,即以“杭高学生自治会”和“杭高校友会”的名义,举行一次“庆祝崔校长东伯先生主校四周年大会”,来表达杭高学生、学友反对省府“撤职查办崔东伯”的决定。这天,在校的全体同学和在杭部分校友都来参加,王季思先生(校友,现任中山大学教授)也来校祝贺,竺可桢先生(东大校友,当时是浙江大学校长)也送来贺联,还收到其他一些校友送来的贺联、贺信。大礼堂人头攒动,座无虚席,气氛十分热烈。会上学生代表、校友代表都讲了话,赞扬我教学认真、爱护学生、主持学校成绩显著等。总的说,就是针对省府要“撤”我,表达广大师生要“留”我的精神,只是不明显的说出来而已。最后,我作了谢词,大会开了一个下午。 竺可桢
会后,我思来想去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还是离开杭高好,所以我接下去就召开一个学生大会,会上我讲了一次活,说明同学们爱护我、关怀我,我是非常感激的,但在当前情况下我已不能继续呆下去,再呆下去对同学们是不利的,希望不要再把这件事扩大下去,等等。台下很多同学哭了,我也泪流满面。我们在抗战八年中朝夕相处,患难与共,弦歌一堂,同学们离不开我,我也舍不得离开同学们啊。 省政府也改变了策略,怕事情闹大,把对我“撤职查办”改为“调升”,还把“调令”破天荒地在《东南日报》广告栏内登载。“调令”内容是:“浙江省杭州高级中学校长崔东伯调任省教育厅督学,校长由房宇园继任。”命令公布以后,我就托人在体育场路找了一间约12平方的弄堂房子,带着一家6口从操场的小门出去,在这间小房子里住下来。 这时,浙大校长竺可桢先生特地来信要我到浙大校长室一谈。我遵嘱前往,竺老师一面安慰我,一面鼓励我继续努力,做好工作。我一家6口只我一人工作,全靠我养活,教育厅督学我当然不会去担任,因此就在省立高商、私立新群高中和私立民生初中担任数学兼课教师,并应上海春明书店之聘,于课余编写了《高等代数精解》和《平面三角精解》两书。因为体育场路的住屋实在太小,就花了一本书的稿费,在龙兴路(现延安北路)南阳里6号租了3间平屋住了下来。
我在1946年7月离开杭高后,每当杭高学生自治会和杭高校友会召开欢送毕业同学大会时,总来请我去参加并要我讲话,受到同学们的热烈欢迎。1948年5月,杭高学生自治会和杭高校友会联合在杭高大礼堂举行盛大的“庆祝崔前校长东伯老师五十寿辰大会”。老师、校友、同学及我的好友,济济一堂,热闹异常,并摄影留念。 1979年五一节作者回校看望数学组同仁 自我1946年7月离杭高,到1949年5月杭州解放,不到三年的时间里,杭高风潮时起,校长换了3个,使全国“四大名中”之一的杭高受到了惨痛的损失。 作者曾任杭州高级中学校长、浙江省第四届政协副主席 文章图片源自网络 (感谢原文作者及发布媒体为此文付出的辛劳,如有版权或其他方面的问题,请与我们联系。本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杭州文史网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