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南高峰“血园陵”的考证

2009年清明时节《杭州日报》“城纪版”刊载了《南高峰下血园陵》 一文，引起不少人的关注和市园文局的重视，文物处的许建明同志亦与我联系过。2011年初春，许建明先生约请浙江省文物局原局长毛昭晰先生、市政协文史委原副主任王其煌先生、文物处卓军处长、杭州历史学会常务理事仲向平先生、花港管理处的同志与我一起，到南高峰“血园陵”遗址进行了踏勘，确认这是第一次国共两党合作时期的“北伐阵亡将士”墓园，并决定在坍败荒芜的遗址上进行清理后，筑一纪念物，以不忘先人，供后人瞻仰！为郑重起见，以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大家认为还需要进一步搞清“血园陵”是怎么来的，始建于何时，由何人所建，建墓资金从何而来，是不是国民革命军二十一师北伐战争在江浙牺牲的将士等问题。

为破解和弄清这个难题，我跟《杭州日报》李玲芝编辑联系，通过她父亲李杞龙（原市民政局离休干部）找到了有关“血园陵”的一 些线索。年高九十的李杞龙先生告诉我，他在20世纪80年代的一本杂志上，看到过“血园陵”为国民革命军二十一师师长严重所建，至于哪一年的哪本杂志，他记不起来了。

听到“严重”所建这句话，我的脑子豁然开朗起来，便请同事上网查找“严重”这个人名，经查，果然有严重在南高峰建二十一师北伐战争阵亡将士墓的记载。于是我再顺藤摸下去，又发现了严重的部下、 上海黄埔同学会会长的宋瑞珂所写的《回忆严立三(严重）老师》的文章： 1927年4月上旬，二十一师由苏州开往南京，驻在金陵大学鼓楼附近， 这时正在酝酿宁、汉分裂。武汉行营主任邓演达打电报给严要他表明态度。蒋介石原来对严重很信任，召严去问，邓有无电报来，严据实以告，蒋似不悦。严恐二十一师遭到编散的命运，乃托病请假，保荐陈诚升任代师长。严叫部下袁守谦（时任二十一师部经理处长）在南京花牌楼杨公井附近裁缝店为他做好便衣后，即去杭州，住在法相寺， 并开始筹建国民革命军二十一师北伐战争阵亡将士烈士墓。这年7月间，宋瑞珂到法相寺去看过严老师，他在法相寺搭伙，每月住食费仅5元。 当时寺内最好的伙食是12元。

又据当时严重的部下、任师部经理处长的袁守谦（后任台湾“国防部”上将部长）撰文追忆：先生（严重）师长任内之移交，实做到丝毫不差，移交任务由我负责。这笔移交账目数字，至今还保留着。 除拨出作为建筑阵亡将士（北伐战争）公墓之经费外，计有现金银洋四万六千元，中央大洋券三万六千元，三省通用券四万元，国库券五万七千六百元，全部移交后任接收了。严重一生公私分明，此事可算一例。

西湖副刊 四月：南高峰下血园陵

再据宋瑞珂的女儿宋华斐在《我的父亲宋瑞珂》一文中回忆：北伐军于1927年1月29日进击孙传芳五省联军浙江总司令孟昭月部， 在龙游、游埠、洋埠地区展开激战。2月3日攻入严州（梅城），敌退桐庐后，在分水江北岸沿山据险布置重兵顽抗。二十一师利用夜间抢渡分水，攻占北岸之浪石埠,敌据山梁顽抗，激战两昼夜，营长赵敬统(黄埔一期，共产党员）在指挥作战中牺牲。宋瑞珂奉命代营长并指挥侦察队连夜追击，占领新登县城，2月17日，二十一师占领杭州。是役六十三团营长赵敬统，连长傅楫远（黄埔三期）、张中芳（黄埔三期） 阵亡；营长宋希濂（黄埔一期）、王敬久（黄埔一期）、连长应威（黄埔三期）、王岚（黄埔三期）负伤。

为进一步理清北伐战争时在浙江牺牲的将士名单，我又与上海和浙江黄埔同学会联系，并从浙江省档案馆《民国浙江阵亡将士名录》 和1933年前阵亡的《黄埔一期学员名录》中，查到了 1927年1——2月在浙江牺牲的十位将士的英名，其中应时杰、郭树榆、程式三位为团长， 张颖为营长，许伯川少尉为杭州人。

从宋瑞珂、袁守谦等人所撰写回忆严重的文章中得知，“血园陵” 应为“国民革命军二十一师北伐战争阵亡将士烈士墓”，建“烈士墓” 的经费是有来源的：1927年4月初，严重辞去师长一职，在与蒋介石谈话时，极有可能向蒋介石提出在他所掌的经费中，提取一笔为建造二十一师北伐战争阵亡将士墓的经费，余下的款项全部移交给下任。 对这事，蒋介石很有可能是默认的。否则在袁守谦（台湾“国防部” 上将）撰写的回忆文章里，不可能记得这么清楚。

至于建墓的地点当为南高峰，因为宋瑞珂到法相寺看严重时，严重吃住都在法相寺，法相寺就在南高峰下，这是比较合乎地理位置的。 前不久，我去翁家山考证，村子里最年长的孙中海先生（生于1920年） 告诉我，他在十七八岁的时候，见到过烈士墓，建墓的地方就是法相寺的寺产，当年这个地方极为荒凉，只有一条山路。可见，血园陵建于南高峰下的推测是有依据的。

关于建墓的时间应该在1927年4月至7月间，因为1927年4月初严重辞去师长后，嘱部下袁守谦到南京花牌楼杨公井附近裁缝店做了一套便装后，即到杭州法相寺。1927年7月，宋瑞珂到法相寺看望严重，说明这段时间严重正住在法相寺督造“烈士墓”。根据上述人士的回忆可以看出，国民革命军二十一师北伐阵亡将士的墓中，既葬 有牺牲的共产党员亦有国民党员。可以说，这座“烈士墓”是国共两党第一次合作时期留给杭州的一个见证。

 “血园陵”碑文

2012年11月，杭州西湖风景名胜区管委会为这座烈士墓建立了墓碑，碑上的文字如下：

     一九二六年锋火南天，誓师北伐， 承总理之遗志，图一统之大业，救国救民，端赖国共，同仇以枭以鸱，诛灭孙吴妖孽，甫半年湘楚奏凯，至暮冬由赣入浙，时有东路军第廿一雄师者，乃骁将严重立三先哲统率，纪律严明，勇决争先，凭陵翦恶，势如钱潮， 方逾一月，席卷浙垣。一九二七年二 月十八日，经殊死奋击，克复杭州， 遂挺进苏沪，敉平江南。然战事严酷，将士阵亡无算，苍天泯默，湖山失色含悲。立三先生心戚戚焉，忍弹泪焉。乃于是年四月离职，后悄然入居杭州西湖玉岑山北之法相寺，择南高峰山腰之崛，垒营革命军虎贲之窀穸，九月墓竣，十月归葬雄胜之纪念塔下，计拾埋黄埔一期生赵敬统营长以下烈士骸骨二百（一说两千）余具。天沉沉兮山寂寂， 云幂幂兮风淅淅，正气歌一阕，北伐国之殇。

光阴荏苒，岁月唏嘘，地老天荒，崩坼翻复，岁岁年年，物异人非。昔时墓园，芜漫荒弃。楸柏凋落，松涛呜咽，哀南天竺忠义，西陵桥巾帼，竟无继乎，壮怀激烈空叹息，英雄失落徒悲切。

幸世纪更新，伟业重铸，曩昔风流，今朝不昧。纵盛世百举，得贞白为先， 虽海峡之风波未息，然统一之理念已明。况西湖申遗竞绪功，辛亥革命庆期颐。 杭人乃有重茸阵亡将士墓之谠议，賡续血园民族魂之流芳。时维二〇一一年春夏，由西湖风景名胜区管委会花港管理处多方谘诹，踏勘规划，应时应地，制宜设计，得以告竣。虽非旧貌，已堪同怀。南高峰重添馨香，西子湖再呈壮丽； 念志士之多艰，终永照于汗青。翊恭祷祝，勒石贞瑉。

     二〇—二年十一月 西湖风景名胜区管委会 立

2011年7月18日，杭州文物考古所对墓园进行了考古挖掘，墓园地面建筑虽已毁弃，但地下建筑规制完好，特别是灵骨塔下的骨灰保存完好。

修复后的廿一师北伐阵亡将士墓

杭州西湖风景名胜区管委会主任（杭州园林文物局局长）刘颖和文物处卓军处长，得悉发掘情况后嘱咐：这是真正的北伐阵亡将士烈士墓，他们是为革命事业而牺牲的，不应忘记他们，要好好修复。

墓园经过设计、立项、审批后，于2012年秋动工，历时三个月， 耗资约两百万元人民币，至十一月底竣工，于2012年12月25日正式对外开放。

作者系杭州文史研究会理事，部分图片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