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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安民
来源:杭州文史小丛书第一辑  作者:何兆泉  日期:2018-09-27

张俊经历的时代,社会阶级矛盾尖锐,外患不绝,内乱不休。正因为如此,南渡诸将,不管是张俊还是岳飞,除了对外要抵御金敌,对内还要参与平寇 戡乱,比如岳飞就曾率军镇压了洞庭湖地区的杨幺起义。此种境遇,无关个人的选择,而是由当时内外交迫的特殊环境所决定。前文就已经提到过,张俊早年积累的军功名望,其实大半就在平定京东、河北一带的民变。民变以外,又因为将骄兵堕等种种原因,还有屡屡发生的兵变。南宋初期,由于政权不稳,局势复杂,各地的农民起义和游寇盗贼更是此起彼伏,使得赵构政权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 

在造反有理的年月,大家对农民起义和武装反叛都给予无限的同情与肯定。应该说,造反激于现实的不平,确实会提出一些合理的诉求。但也不必讳言, 南宋的许多造反,威胁的并不止是赵姓一家的皇权,同时也给社会经济与百姓生活带来严重危害,其负面影响往往要远大于正面价值。以张俊参与平定的“明受之变”为例,苗傅、刘正彦不满赵构,骤然挑起兵变,却扶立不满三岁的小儿来做傀儡皇帝。很显然, 这既无益于抗金大局,也无助于解决王朝自身的症结,愤然相争者,无非是某些人的私利罢了。幸运的是,人们的观念已在悄悄发生变化,大家读历史,多了几分冷静的理性,少了几分跟着感觉走的任性。 

针对南宋初期的社会动乱,当时有士大夫一语道破:“方今兵患有三:曰金人,曰土贼,曰游寇。”(《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四十二)金人是外患,不须多说。土贼,主要指各地的农民起义,“原其实情,而似有可矜”。至于游寇,则是指那些土匪式的武装集团,四处作乱,危害巨大。南宋立朝150余年,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极少见,真正带来严重骚动惊扰的,多是那些游寇武装。其成员则主要来自北宋末年的勤王义军或中原难民,靖康之乱后,他们无所归依,许多都沦为流民盗匪。也有的本是正规宋军,因为战败溃散,辗转流徙,最终也啸聚为游寇匪患。

南宋初年,赵构逃到江南,金军尾随追杀过来,节节败退中,“浙兵皆散而为盗”。因此,在张俊明州阻击战后不久,赵构就任命他为两浙西路、江南东路制置使,率所部“招收群盗”,成为剿灭江浙盗寇的主力。为便于统一领导,朝廷命后军统制陈司恭隶属张俊,两浙宣抚使周望所部也划归张俊,除刘光世、韩世忠之外的其余诸将,全部都受张俊节制。建炎四年(1130)六月,赵构整顿御前亲军,更名为神武军,张俊又被任命为神武右军都统制,除检校少保、定江昭庆军节度使。当年十月,张俊率领岳飞等人,在湖州安吉招降了游寇首领戚方,扫平浙西内乱,改任江南招讨使。 

然而,南宋各地游寇作乱的消息,仍接踵而至。其中,孔彦舟盘踞武陵,张用盘踞襄汉,特别是李成所部,更是游寇武装中势力最大的一支。李成本是北宋弓手,以勇悍闻名,后来脱离官军,企图在江淮间割据自立。赵构即位后,对他怀柔招安,不料李成却反复无常,屡降屡叛。他纠集亡命之徒,号称数十万之众,陆续攻取江、淮、湖湘十余州,最后还从宋朝官军手中夺取了长江中下游的军事重镇江州(今江西九江)。李成不但日益坐大,而且还利用符谶等手段蛊惑百姓,大有席卷东南,乘乱称霸的架势,成为南宋内部的心腹大患。 

绍兴元年(1131)正月,边境暂时无虞,宋廷决意派遣得力武将,剿灭野心勃勃的李成,永绝后患。张俊主动请缨,于是赵构改命他为江、淮路招讨使,率部赴江西剿寇。一起随军出征的部将中,包括杨沂中、岳飞、陈思恭等人。 当时,李成坐镇江州,其党羽马进已南向攻取筠州(今江西高安),张俊审时度势,认为洪州(今江西南昌)靠近鄱阳湖,又位于江、筠之间,地理位置至关重要,只要夺取洪州,便能一举剿平李成。于是,官军连日急行,抢在马进之前占领洪州城。入城之后,张俊没有马上出兵,反而偃旗息鼓,敛兵不动,严令“将士登城者斩”。双方对峙一月有余,马进终于按捺不住,派人用大字文牒来邀战,张俊反用小字文牒答复,故意示以怯懦。果然,马进以为张俊胆小害怕,便放松了警惕。那边马进骄兵松懈,这边张俊却开始厉兵秣马,召集众将紧急部署战斗。 

张俊用岳飞担任先锋,杨沂中沿赣流而下,径过生米渡,出其不意,奔袭七十里,直至筠州。马进背水恃险,列阵相迎。张俊考虑敌众我寡,遂用杨沂中以骑胜敌之计,他自己亲率步兵向前正面交锋,杨沂中、陈思恭带着数千骑兵精锐,埋伏到山后,相约午时夹击。双方激战至午时,官军精骑突然从山上骤驰而下,马进部队惊慌失措,纷纷丢盔弃甲。这是张俊领导的一场以少胜多的大战,官军毙敌数万,生擒八千。由于担心俘虏临阵倒戈,张俊又让陈思恭趁夜把他们全部都杀了。(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一百四十五)战争的血腥残酷,由是可见,难怪有人说“天下无义战”。 

张俊收复筠州等地,前线捷报传至临安,赵构御笔亲诏,一面赞扬张俊“解朝廷之忧”,一面又激励要宜将剩勇追穷寇,他说:“朕待卿最亲,卿事朕最久。君臣之际,休戚实同。宜乘势之已衰,当官军之已振,驱除剿戮,收建全功。”张俊自然不会放过建功的大好良机,在收到高宗诏书前,他就已经追至奉新楼子庄。李成部下商元在草山伏击,张俊料知敌情,派步兵取小道偷袭,杀伏夺险,乘胜追至江州, 并在江州城下再次大败马进。李成被迫放弃江州,渡江而遁。因为恐惧张俊,李成等人都称张俊为“张铁山”(《宋史•张俊传》),由此亦可见张俊统兵治军之成功。张俊收复江州,不久兴国军等地游寇听说张俊来到,也纷纷逃去。其后,张俊又引兵渡江到黄梅县,亲自同李成交战。李成汲取奉新失败的教训, 占据石幢坡,凭借山险用木石滚压官军。张俊先派散兵游卒佯攻,自己身先士卒,冒着箭矢滚石,率众夺取险隘。李成数万人马全部溃败,马进被追兵杀死, 李成逃到北方投降了伪齐的刘豫。紧接着,张俊在蕲 州打败割据一方的李允文部,招降了李允文本人,又派岳飞进击游寇张用,张用败后也接受了招安。 

张俊一举平定最大的游寇李成及各路叛军,稳定了江南各地和长江沿线,让南宋政权避免了腹背受敌的危险,得以集中力量抵御金人,可谓厥功至伟。 南宋时人说过:“先平内寇,然后可以御外侮。”(《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四十七)其实早在北宋初期,那个“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在他辅佐赵构的祖宗时,就提出了“攘外必先安内”的定国大计,“中国既安,群夷自服”。看起来,太祖、太宗遥相传下的“祖宗家法”,真的是赵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治国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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