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为心画,画为心诗,良有已也。
笔者有幸接触程十发先生多年,耳濡目染,心感身受。故而,深知他的画风、画格正是其特殊禀性和气质滋育发出的奇葩。
程十发(右)与钱君匋合影
幽默,是发老的一大天性。“文革”中他是“牛鬼蛇神”里的少壮派,少壮派年富力强,所以被批得多,也批得狠。当时,他的生活是异常清苦,工资革到每月70余元,40元付房租费,所剩无几,还要维持老少四口的日常开销。但他居然还向别人开玩笑地打趣:“蛮好,每天能吃到四川菜(水里一汆,无油无味的菜)和广东汤(汤无实物,喝下去唯‘逛荡’)。”其达观乐天可知一斑。正因为他善于在苦中作乐,苦而不怨,悉而不丧,故而能历劫不磨,迎接和拥抱到真正欢乐的时光。
记得,发老肝胆不适,去医院检查,结果做造影的医生担心地告诉他:“您的胆勿见了。”发老反倒镇定自若地对医生说:“是的,我的胆早在‘文化大革命’中就勿见了。”医师执意要发老动手术,把胆拿掉。发老说要考虑考虑。事后他跟我讲:“这是‘原装’的,勿好拿掉的。”真的,这幽默真是神奇,在我看来,他得了病,但精神很健康,一点不给自己,也不给别人以丝毫的压力和忧虑。这似乎是常人难以企求和达到的境地。
机敏,始终是发老幽默天性的能源。他大师级的幽默,配以闪电般且是高频率的机敏,使观者不得不叹服无已。记得一次随发老游苏州,车抵吴门,一家化肥厂耸天的烟囱里肆无忌惮地大吐黑烟。对这严重的环境污染,一车子乘客多持批判态度,此时唯有发老心平气和地提出了整改措施:“好办,把上海墨石厂搬到它隔壁来,就可以化一害为两利了。”
发老的幽默中透露出机敏的光,也伴和着深邃的睿智。发老的幽默是以他的博学深思为基点的,而又是以他特有的明白浅显为特色的。记得环绕着创新还要不要借鉴传统的问题有着水火不容的争论,在长篇累牍、互争互抗的争辩里,他只说过一句话。那是一次他看到汽车司机在擦反光镜,他说:“车子朝前开,也还忘不了一面看后面的镜子。”对继承和创新的关系的讲述可谓是幽默得严肃,尖锐得平淡,深刻得浅显。
这种充满睿智的幽默,在他的艺术创作中也是十分强烈而浓艳的。记得,一次发老和我们一群中青年画家在洞庭西山合作作画,大画完成,桌上面的一块白垫布已墨痕斑斑,彩色狼藉。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块白布头没有用场了。发老诙谐地说,天底下还有没用场的东西?这布用场还大得很呢。说罢,只见他拿起笔,把垫布拉平,宛如统帅三军的将领审视着令人费解的“八卦阵”。之后,像他的幽默一样来得轻松、天成,笔飞墨舞,不几多时,一张意涉抽象而情味盎然的佳作便诞生了。他兴犹未尽,又信手题句,曰:“花非花,雾非雾。此三万六千顷之精灵,本太古之厚朴。”这一信手拈出的壮举还真叫一房间人幽默了半天。
程十发作品 《题观乐楼楹联》
发老是绘画界公认的幽默大师,无时无刻地活跃着幽默的细胞。可是人有七情六欲,在我看来,他也经常地会碰到足以叫他感到不能幽默、无法幽默的事情。可是,我通过多次的观察,他居然能毫不费劲地神奇地让它幽默起来,使铅一般沉重的秤砣化为五彩斑斓的气球。
发老的画为海内外所青睐,人皆以得其一纸为荣。然而,一人之能是无法满足普天下人的需求的,供需缺口,假货应运生。因此,在当今的中外画坛上,他的假画之多跟他的画名之隆同样是第一流的。笔者在新加坡读到署名程十发的画作十之六七均是赝鼎。
在近几年台湾的一些出版物上,他的假画也比比皆是。这些质次艺劣的假画损害着收藏家的利益,更是损害着发老的声誉。对此,他说:“如果有朝一日能抓住这些作俑射利之徒,第一要务是要他们去税务所,老老实实地先把税交掉。”对假画他能保持幽默,对有人把他的真画当成假画,怨辱相加,而发老同样能始终保持着特有的幽默。有位仁兄差子女专程来沪向他求画,他作双鸭图为赠。谁知捎归故里,被其怒斥再四,称画是假的。无奈,子女两度来到他的三釜书屋,说出原委。非但要他点品,并执意要当场看他画,言下之意是“这下子总叫你作假不得!”对此种种,发老一无愠色,非但乐意在来者的“监视”下挥毫,而且主动地“足尺加三”,叫儿媳在一旁拍几张照下来,以此为据交给来者,以佐证这次索去的画是百分之百的真品。由此可见,发老幽默功夫和根底的出类拔萃,出人意外。
作为一位当代中国画的大艺术家,发老新奇独特的艺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毋需我来赘言。故从幽默的角度,记录了以上一些发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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