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电影 现在看电影都去电影院了,有的人家还有家庭影院,数字电视也有电影点播功能。二三十年前,看露天电影是农村主要的文化活动。
那时,袁浦公社有一支电影放映队,放映员有金法、法村、生根三人。他们是全公社的知名人士,名气比公社党委书记大得多。 一旦有新的影片到,各大队都要轮流放映,有时遇到争抢或片期有限,还要放跑片:一本放完马上把电影胶片送到下个村接着放,一晚上放两个村。片接不上,大家都耐心等待。轮到我们五一大队放电影,大队大喇叭小喇叭都在通知:“各位社员请注意,今晚七点学校操场放电影,请大家前去观看。”大队的五类分子(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右派分子)早早地去搭电影架子。电影架子由三根毛竹搭成,两根竖直,一根横放。竖直的毛竹要挖深坑埋住固定好,横的那根用麻绳或毛竹纸花篾拧紧绞住,再用四根绳斜角拉住白色的幕布。那个年代,这是每个大队被划为五类分子要做的“义务工”。 孩子们早早地把大凳(长条凳)背到学校操场,先去抢好位置。泗乡有句名言:“改邪归正,看电影背凳。”电影放映机前和两边都摆满了凳子。 电影正片开始播映前,都要放加影片,相当于现在电视剧前的广告片。主要放映的是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制作的新闻纪录片,播放的是当前国家大的政治活动和外事活动。经常看到伟大领袖毛主席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地走上天安门城楼。记忆最深刻的是经常看到柬埔寨首相西哈努克亲王前来访问,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副总理在机场迎接,两面行人夹道,手里举着小红旗,嘴里喊着:“欢迎!欢迎!”一段时间,阿尔巴尼亚共产党总书记恩维尔霍查也出现在加影片中,还有越南共产党主席胡志明。 那时,看过的电影有许多,《侦察兵》《南征北战》《打击侵略者》《南疆村妇女》《看不见的战线》《春苗》《决裂》《地道战》《地雷战》,还有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沙家浜》《奇袭白虎团》《龙江颂》《红色娘子军》《杜鹃山》《白毛女》《海港》等等,还有朝鲜电影《卖花姑娘》。 我们还经常去邻村看电影,要走好几里地。路近一点去红星大队、友谊大队、立新大队、新农大队、八一大队,远一点去朝阳大队、新胜大队观看,最远的去东风大队和前进大队。去时兴高采烈,看到一半,口干舌燥,腿酸,站也站不住。像我们这些个子小的孩子,还坐到银幕后面去看。有时会在草丛中睡着,等到被卸银幕的人叫醒才回家。每次都是瞌睡懵懂地回来,颇感后悔。 有时,看电影会遇到下大雨,淋成落汤鸡。有时,赶很远的路白跑一趟,影讯误传,瘪兴瘪兴地回来。 1974年的一次看电影记忆最深,什么电影忘了,但场景永远不会忘记。我的脚生了委中毒,不能走路。哥哥早早地背着家中的小饭桌前去学校操场中央放好,桌子上放了两把椅子。父亲用扁担挑了两只谷箩,一只坐我,还有一只坐弟弟,前往电影场。我和弟弟坐在桌子上放着的椅子上,姐姐坐在桌子角上,父亲和哥哥守卫在边上。整个电影场,别人坐在条凳上,我和弟弟高高在上,威风骄傲得不得了。可惜母亲在家编竹篮,不肯来看电影。 电影场上,小伙子,大姑娘云集,好像傣族人的泼水节,正是找对象的好时候。大我们十多岁的堂兄们,吹着时髦的发型,穿着的确良衬衫和白球鞋,前去出风头。整个电影场外围,你推我搡,不时发出大姑娘的尖叫声。有的小伙在勒大姑娘的塑料绳辫梢。有的小伙趁机揩大姑娘的油。大姑娘们也有所开放,穿着半透明的的确良,背着子弹袋(戴着胸罩),引起无数的骚动。电影场经常会因此发生打架斗殴事件。村与村之间的小伙子因本村姑娘被欺侮,或者平时积怨,引发大规模打架,广播上会提出警告,或者出动民兵值勤。各村都有出了名的打架高手。 最坏的是我们大队有个小伙,去新龙社看电影,在张家后面的沟边路上,把茅坑架子全搬到路中央,黑夜里许多骑自行车或步行的人都摔倒在地,这个人的名字不提了。 其实,那时的影片,很多都是重复播放反复观看,而且大多数都是打仗片。在缺少文化娱乐的年代,这是农民丰富精神世界的最好载体。城里有电影院,农村没有。农村只有露天电影。我上大学时,文二路还有一个固定的露天电影场,新片必看。一角钱电影票,五分钱瓜子,一把芭蕉蒲扇,味道好极了。 有一天,我专门去留下街道牌楼村拜访了西湖区最后一位露天电影放映者,他就是我开篇说到的杨志平先生。一辈子放露天电影的杨志平,一生放了几万场电影,他自己也不记得了。从胶片机到数字机,他不仅仅为留下百姓带来欢乐,也为全西湖区百姓提供服务,甚至有江干、拱墅区的单位请他去放映。说起露天电影,他就来劲,打开了他的话匣子,并且拿出了他的手提电脑,电脑中存储了大量的他放露天电影的照片。一张照片就是一场电影,就是几百上千个欢乐的老人和孩子,特别是外来务工者。他家的墙上挂着的都是他这辈子取得的荣誉。他多次被评为全国最佳电影放映员、杭州市十大平民英雄、最美西湖人。我刚回到家就跟女儿说这件事,给女儿看杨志平放电影的照片,女儿说在报纸上看到过,并且说小学三年级在西湖区少年军校学军时也看过他的电影。他真的是最后一位露天电影人。
现在去电影院看电影,已体会不到当初露天电影的滋味了。哪怕是小区露天电影,也没当年那个味了。看电影背凳、加影片、跑片等场景,时时出现在眼前,勾起许多回忆。 文章原名《泗乡往事》 作者系杭州市西湖区人大常委会灵隐街道工委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