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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在吴山上突遇“浙东飞雨过江来”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来源:《淡妆浓抹总相宜》  作者:彭万隆  日期:2019-06-03

苏轼.jpg

杭州人有谚语说“晴湖不如雨湖”,文人墨客笔下的西湖雨又多是迷离的、轻柔的,如南宋诗人吴惟信《西湖雨吟》所说“湿了荷花雨便休”。上个世纪80年代初,电视艺术片《西湖》中有一首著名的流行歌曲,由邵燕祥作词,李谷一演唱,“西湖的雨,绵绵的雨。你打不湿火热的情怀,你打不断切切的私语,西湖的雨,绵绵的雨”,唱的是柔情万种,缠绵悱恻。苏轼自己的“山色空濛雨亦奇”,“春衫犹是,小蛮针线,曾湿西湖雨”(《青玉案》),当然都是属于柔美优美一类,但豪放杰出的诗人也能写出充满阳刚之美的西湖雨,这就是他的代表作《有美堂暴雨》: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 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 十分潋滟金樽凸,千杖敲铿羯鼓催。唤起谪仙泉洒面,倒倾鲛室泻琼瑰。

 

《有美堂暴雨》.jpg

这首诗作于熙宁六年(1073)秋,有美堂在吴山最高处,在这里,往左面可以眺望钱塘江,右面可以俯瞰西子湖,是古来杭州的览胜之地。北宋嘉祐二年(1057),梅挚(9971061)出守杭州,仁宗皇帝亲自赋诗赠行,开头两句说:“地有吴山美,东南第一州。”梅挚到任后,为颂扬朝廷恩赐,就建堂吴山之上,名为“有美堂”,欧阳修写了著名的《有美堂记》以纪其事。梅挚与苏轼同为蜀人,对苏轼有知遇之恩。嘉祐二年,他以龙图阁学士、勾当三班院身份,与欧阳修、梅尧臣等共同主持贡举考试,一举选拔出苏轼、曾巩、苏辙等文坛新秀,极大地发挥了欧阳修等人主张的改革文风的作用,因而彪炳于中国文学的史册。主持完这次青史留名的科举考试之后,梅挚主动要求外任,请知杭州。熙宁五年十二月,苏轼就曾在有美堂汇集士大夫的众多题咏之作,并品评高 下,将贾收(耘老)的诗定为第一名。

 

首联描写暴风雨来临之前,雷声突起,浓云密布的景象,意思是说:游人游兴正浓,突然间在脚下响起了一声巨雷,紧接着乌云翻滚而来,一下子布满 了吴山顶,那密云仿佛弥漫堂内,浓得用手拨都拨不开。诗以一声疾雷为起句,有先声夺人之势,而用“拨不开”描写浓云,说明乌云浓密、弥漫不散,与“顽”字十分相称,“顽”字有团团而来和凝聚不散之意。这里的“脚底”“满座”,一方面突出吴山“有美堂”之高,另一方面突出“雷”“云”之低。 更重要的是,从“脚底一声雷”的起笔中,显示出了诗人的兀傲与洒脱的主体意识与情态。同样是在熙宁六年,苏轼游览天目山闻雷遇雨,写了一首七言绝句,诗云:“己外浮名更外身,区区雷电若为神。山头只作婴儿看,无限人间失箸人。”诗人的意思是,如果一个人能够超然物外,即使脚下雷电直震百里,感觉也就像婴儿啼哭一般,就会闻雷不惊。但此时人 间却有无限闻雷失箸的人,就因为他们不能摆脱身名利害。从闻脚下雷鸣中,体悟出独特的人生哲理,可以很好地帮助我们领悟本句背后的诗人精神意念。前人指出:“俗说高雷无雨,故雷声自地震,即暴雨也。”这两句突兀不凡,给人以听觉和视觉上强烈的震慑,预示一场暴雨将迅猛到来。

 

颔联接着写暴雨自远而近,风狂雨疾的情景。上句为想象之词,下句实写目之所见。天外巨风掀起滔天海浪,好像把海水都吹得直立起来,浙东的暴雨也越过钱塘江面,朝着吴山飞扑而来。近座是“拨不开”的“顽云”,天外是“黑风”,是说风来时天昏地暗。海水自然不能“立”,但当黑风吹来,海浪翻滚,浪头卷起时,却可以给人“立”起之感。杭州在钱塘江西岸,属浙西,这里用“飞”“过”“来”,极言雨势迅猛,令人如同亲临其境,十分形象生动。有人指出“天外黑风吹海立”一句,是苏轼点化了杜甫的“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朝献太清官赋》),而“浙东飞雨过江来”,是中唐诗人殷尧藩《喜雨》诗原句。当今已有学者考证出《全唐诗》中殷尧藩全集为明代人伪造,有20多首诗是南宋后至明初人的诗,这首《喜雨》也被断定为必非殷尧藩的诗,而是南宋以后的作品,正是照搬了苏轼的原句。这两句正如《唐宋诗醇》所评,苏轼创作时的地点在吴山有美堂,其地势之高正与海门遥遥相望,而且“天外”句必须与“浙东”句作对仗,才情景密合,充分显示出它的精神来。并非轻易地从杜甫赋中攫取现成的词藻那样简单,这只是那些总喜欢为诗句找出处人的浅见。“写暴雨,非此杰句不称”,这确实是十分中肯的分析。苏轼这两句也历来被赞之为“句语雄峻,前无古人”,是其诗中“最雄伟之作”。如果要从西湖文学史中找到类似雄奇的诗句,可能初唐诗人宋之问《灵隐寺》的“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一联,方足以与之匹敌。有美堂览景,襟江带湖,上联写飞雨过江,颈联转而描绘西湖暴雨之境,诗人一连用了两个形象的比喻正面描写暴雨的声势。“十分”是宋代的俗语,是说酒酙得很满。“凸”,高出。“十分潋滟金樽凸”的意思是说:大雨如注,水位暴涨,雨击水面那波光闪动的样子,好像“金樽”里斟得满满的酒,快要溢出来一样。中唐诗人李贺《梦天》诗有“一泓海水杯中泻”的奇思妙想,从天上下视人间,汪洋的东海犹如杯子里倾斜出的一点点水。苏轼这里也用“金樽凸”把西湖想象成一樽只手可握的酒满将溢的金杯,不但非常生动贴切,而且显示出诗人雄奇无比的气魄。这是从视觉角度描绘暴雨的形象。“千杖敲铿羯鼓催”是比喻雨声,“敲铿”,敲打发声、敲响。

 

羯鼓.jpg

“羯鼓”是古代来自羯族的一种乐器,形如漆桶,置支架上,用二杖敲击,盛行于唐代开元、天宝年间,以声碎而急为美。据唐南卓《羯鼓录》记载:宰相宋璟善于击羯鼓,唐玄宗让他传授敲击的经验,他说:“头如青山峰,手如白雨点……”《唐语林》又记载,歌唱家李龟年善羯鼓,明皇问:“卿(你)打多少杖?”他说:“臣打五千杖讫。”苏轼这句诗意思是说:那急促的雨点声,好像是千根鼓杖敲击羯鼓而发出的声响。这是从听觉角度,写出了暴风雨急促而有节奏的音响特征。唐人敲羯鼓以“手如白雨点”为有本领,这里苏轼反用其意,以羯鼓之急促状雨点之 骤密,奇情壮采,飞腾动人。仿佛我们重读高尔基《海燕》“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那句名言,顿感眼界和胸襟的无限广阔。前三联写“有美堂暴雨”,神完气足,似乎再无可以开拓的余地。但尾联却能想落天外,借用李白故事而赋予新意。“唤起谪仙泉洒面”,谪仙指李白,李白诗才敏捷,贺知章称赞他为“谪仙人”。“泉洒面”,《旧唐书•李白传》记载着这样一个故事:有一次唐玄宗要找人创作乐府新词,派人去召见李白。这时候,李白已经醉卧在酒楼上,把他抬进宫里以后,仍然不醒,于是唐玄宗叫人用水喷洒在他的脸上,李白酒醒后,顷刻挥毫成诗十余章。“唤起谪仙泉洒面”,是“泉洒面唤起谪仙”的倒装句。“倒倾鲛室泻琼瑰”,鲛室,神话中海里鲛人住的居室。《述异记》说南海有鲛人室,水居如鱼,哭出的眼泪即成珍珠。这句是说,鲛人把贮藏珍珠的屋子翻过来,于是,美玉、奇珍都倾泻而出。这一句含蕴丰富,既是比喻天空倾泻而下的暴雨就好像将鲛人室倾倒过来,泻出常年积累的千万颗珍珠,很自然而贴切地照应了第三句的“吹海立”;又可以比喻李白(谪仙又暗寓作者自己)瑰丽的诗句如同倾珠泻玉一般奔涌而出。这一联的意思是说:天降暴雨,是为了用泉水洒在李白脸上,将他从醉中迅速唤醒,好让他像“倒倾鲛室”的珍珠琼瑰那样写出瑰丽惊人的诗篇。简明地说,即这场暴雨是天意催诗。奇思妙想中,隐然有以李白自喻自负之意,壮观的暴雨,诱发了自己的诗兴,佳句因而就如倾珠泻玉,源源不断了。这种言外之意无须说出,读者自能心领神会。

 

尾联除了用“泉洒面”“倒倾鲛室”以关联题目上“暴雨”二字,而且与全诗的勾连非常细密,妙合无垠。第六句“千杖敲铿羯鼓催”,用典中已然显出喜爱羯鼓的唐玄宗,这一“催”字直透尾联,“催”什么,唐玄宗要催谪仙醒来写出令人击节称赏的新词。以泉洒面的方式唤醒谪仙,又暗含了诗家惯用的“雨催诗”的典故。如杜甫诗:“片云头上黑,应是雨催诗。”苏轼很喜欢用此典,如“雨已倾盆落,诗仍翻水成”,“飒飒催诗白雨来”。他的这首《有美堂暴雨》,也正是暴雨“催”出的杰作。

 

吴山.jpg

南宋大诗人陆游以“天风海雨逼人”来形容苏轼诗的风格,苏轼自己也说“壮观应须好句夸”,这首诗来似奔雷,去如疾风,想象新奇,笔势飞动,既写出了大自然的雄奇壮伟之景,又见出作者洒脱宽广的胸襟,历来备受推崇,成为苏轼清雄超旷风格的代表作。后来研究者赞颂苏轼的豪放词,以为“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王灼《碧鸡漫志》),“使人登高望远,举首高歌,而逸怀浩气,超然乎尘垢之外”(胡寅《酒边集后序》),完全可以移评这首描绘有美堂暴雨的西湖名作。

 

 

 

文章来源《淡妆浓抹总相宜》

文章原名《浙东飞雨过江来——<有美堂暴雨>》,内容稍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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