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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朝臣再三请求过宫,宋光宗作出了一个的怎样的表态
来源:《最是难言父子间》  作者:王宇  日期:2020-03-17

绍熙四年(1193)正月元旦,皇帝朝重华宫。三月九日,又过宫一次。之后,直到该年十一月这八个月间,光宗停止了正常的重华宫起居。

 

接下去,四方观瞻所系的十月二十二日会庆节马上就要到了,光宗如果再次缺席重华宫的祝寿仪式,怎么办?寻常月份初一(旦)、初八、十五(望)、二十二日不过宫,还可以光宗身体不适、恰逢忌辰等等理由解释,会庆节是孝宗生日,光宗没有任何理由不诣重华宫祝寿。于是,从绍熙四年(1193)九月四日重明节(光宗自己的生日)开始,群臣为了敦促光宗按照礼仪诣重华宫起居,发起了新一轮劝谏运动。

 

《宋史光宗纪》载:(九月)庚午,重明节,百官上寿。侍从、两省请帝朝重华宫,不听。己卯,上寿圣皇太后尊号曰寿圣隆慈备福皇太后……戊子,著作郎沈有开、秘书郎彭龟年、礼部侍郎倪思等咸上疏,请朝重华宫。(《宋史》 卷三十六)光宗对群臣的呼声惘然不顾,万般无奈之下,陈傅良故伎重演,再次向嘉王进言,希望他劝说李皇后,在光宗面前“婉转调护”,缓和两宫关系。现存于《陈傅良先生文集》卷二十三的《上嘉王札子》三篇即指此事。在第一札中,陈傅良回顾去年嘉王、李皇后发挥的积极作用:“窃惟去年之秋,圣驾久不过宫,中外忧惧,计无所出,尝赖得大王密启中宫,从容调护。已而六飞顺动,万众欢呼,莫不以皇后作配之德叶于关雎,大王奉亲之孝远过曾闵也。”(《陈傅良先生文集》卷二十三)嘉王看到此札后,便传召陈傅良到王府讲堂,命其另写一个口语化的版本,以便他读给李皇后听:“札子极好,但要缴进中宫,可改一本,不须作文字,便封来。”(《陈傅良先生文集》卷二十三《上嘉王札子》第一札)“不须作文字”意思是不要用书面语言,这是考虑到李皇后的文化水平不高。在这个口语化的版本中,陈傅良写道:

 

“重明圣节,中外皆望车驾过宫。群臣已是说不行,别无靠处,只靠得大王入里头宛转调护。兼是车驾过宫事,亦不当外廷理会。才得到外廷理会,须至张皇,却不便稳。且告大王,因宣押次,奏知中宫,多方劝赞,期于必出。”(《陈傅良先生文集》卷二十三《上嘉王札子》第二札)陈傅良坦率地报告李皇后,外朝群臣已经说不动皇帝了(“群臣已是说不行了”),只能靠嘉王和李皇后在宫中调解皇帝与太上皇的矛盾。陈傅良还特别指出,本来皇帝朝见重华宫的事,外朝臣僚就不应该过问,等到外朝臣僚争相劝谏的时候,社会舆论已经陷入恐慌状态。嘉王有没有把这个口讯带到,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了,但光宗不可理喻的言行却在不断升级。

 

十月初,光宗命群臣商议上慈福宫(高宗吴皇后)皇太后尊号。十二日,光宗本应赴重华宫进香,却没有成行。根据礼制,皇帝在每年的十月十六日诣景灵宫孟飨,在进香前一日要斋宿,即十五日,而在斋宿的前一天,即绍熙四年(1193)十月十四日,轮到陈傅良直前奏事。陈傅良为了缓和孝宗、光宗父子的关系,建议也给孝宗加上尊号,君臣二人遂有一番对话,陈傅良记录如下:

 

这一天,轮到我直前奏事,就向皇上提出建议:“最近陛下命令朝廷讨论给慈福宫(皇帝的祖母)加上尊号,这当然是好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不给重华宫(指太上皇)也加上尊号。现在,因为陛下多次没有过宫朝见太上皇,两宫之间关系颇受中外议论,如果将加上尊号这一盛典同时实行于慈福宫、重华宫,臣认为太上皇会非常欣喜。”接着,我向皇帝举出了汉唐两代加上太上皇尊号、孝宗朝加上德寿宫(即高宗)尊号的典故。皇帝大喜,说:“这个主意很好,卿可以马上到都堂(宰相执政办公所在),向宰相、执政们传达。明天宰相、执政来我这里奏事时,将此事列入议事日程。”可是我想起来,明天是孟飨之前的斋宿日,宰执们要在景灵宫吃斋、过夜,不是御前奏事的日子。皇帝说:“孟飨那天朕要亲自行礼,索性就到景灵宫的斋殿与宰执们商议此事。还要请你跑一趟都堂,知会宰执们一声。”但我心中另有顾虑:“臣只是一个起居郎,并非宰执重臣,这样的典礼大事,由臣来向宰执宣谕传达,既不得体,也不严肃。最好是等到陛下接见宰执时,将同时加上慈福宫、重华宫尊号的意图亲自晓谕他们,更显示您的孝敬之德发自内心。因此臣不敢领旨。”皇上两次说:“朕遣卿,有何不可?”我不便推辞,下殿之后到都堂向葛丞相(葛邲)传达皇上的意图。葛丞相非常高兴,立刻以书面形式约请御前奏事,但这一天已经来不及了,皇上批示道:“十六日在景灵宫斋殿奏事。”这与我在殿中奏事时听到的话是一样的,宰执们乐观地认为事有转机。可是,到了十六日孟飨那一天,宰执们在景灵宫斋殿提出此事,皇上的心意已经改变,他只说:“且许他。”(《陈傅良先生文集》卷 二十三《直前札子》文末自跋)光宗的回答,陈傅良只记下了高深莫测的“且许他”三字,从字面意义上有两种可能:第一,“他” 指陈傅良,即:“朕当时只是随口答应了陈傅良!”

 

潜台词是:“我不是认真的。”第二种可能,“他”指“加上慈福宫尊号”,意即:“把慈福宫搞定再说,重华宫先摆一摆。”总之,光宗既没有同意立刻 举行此项典礼,却也没有否定此事的必要性。

 

我们回溯一下整个事件的原委,先是,光宗当着陈傅良的面答应得十分痛快,陈傅良也怕夜长梦多,天就和右丞相葛邲商议。葛邲更是雷厉风行,在陈傅良奏事的当天就请求面见光宗,光宗没有接见他,但以御批告知,等到后天(十六日)在景灵宫奏事时商量此事。哪知待到十六日,光宗又变卦了。光宗的双重人格表露无遗,在外朝群臣面前,他显得那么的从谏如流;但一旦离开外朝群臣,在内侍的簇拥下返回大内之后,似乎立刻投入另一股势力的牢牢控制之下,并被彻底“洗脑”。因此,尽管掌握这一规律的宰执、陈傅良等人紧锣密鼓,极力促成,奈何光宗回 宫一趟之后,立刻对自己曾经同意的决定矢口否认,食言而肥。

 

由陈傅良策动的通过加上孝宗尊号以缓和两宫关系的行动,就这样流产了,更加离奇的遭遇等待着陈傅良。

 

由于光宗最终没有同意加上孝宗尊号,而宰相、执政们却已经知道了这一流产的方案,因此此事必然会泄露出去。结果,在光宗说“且许他”的当天,陈傅良得到传谕,不得将此事说出。陈傅良在奏状中提出如下抗议:“本月十四日,我不顾自身地位卑下,在陛下面前妄有建白。十六日,我被召到尚书省,有关官员集中在一起,聆听太监传达的陛下的宣谕,特别指名要求臣陈傅良不得将加上重华宫尊号之事泄露出去。我听了之后非常不解。臣只是向陛下提出这样一个建议,议论朝政,建言献替亦是起居舍人的职责之一。臣的建议是否可行,决定权全在陛下一心,臣决不敢将未定之论到处传布。可是在十四日那天,正是陛下亲口命令我,将此事传旨与宰执大臣,这样一来,知道这个事情的已非臣一人。现在看来,如果万一有别人说出此事,并被陛下知道,那臣就要坐犯漏泄之罪,这样公平吗?”(《陈傅良先生文集》卷二十三《乞补外状》)光宗如此郑重其事地宣谕此事,指名告诫陈傅良注意保密,这对他是一种极大的羞辱。盖以陈傅良起居舍人的身份建议上孝宗尊号并无僭越之处,但兹事体大,若光宗同意,应该亲自向宰执们宣布,故当光宗命陈傅良代为传语宰执时,他已经当场婉拒,是光宗坚执(“朕遣卿,有何不可?”)而勉强从命的。现在光宗反而怀疑陈傅良可能泄露机密,等于当初设下一个陷阱让陈傅良自投罗网。至此,陈傅良感到被皇帝忽悠太过,实在无颜立足朝班,遂上奏,以病体久虚、思乡心切为理由请祠,回乡扫墓,以示对反复无常的光宗的抗议。但是,这次辞职没有得到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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