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三十年(1904),杭州人邵伯、陈叔通等在积善坊租房创办杭州女学堂,这是杭州近代历史上的第一所女学。年过三十的惠兴得知女学堂招生,便改了个汉人名字前去报考,终因年纪太大,没有被录取。惠兴死后也有报道说,汉人办的女学堂是因为她是旗女而拒绝录取她。这在当时反满思潮颇为激烈的时代背景下,是有可能的。这个遭遇使惠兴大受刺激,对旗人女子受教育的困难有了切身的体会。为改变这个现状,惠兴便立即行动起来,筹备在旗营内办一个女校。惠兴决定办学的那一幕颇为壮烈。六月二十六日那天,惠兴请来了多位旗营内有声望的人,商量创办学校的事。众人到齐后,惠兴突然在众人面前露出一只手臂,一手用刀从臂上割下一片肉,向众人宣誓说:
“今天是杭州旗城女学成立之日,我以此血为纪念。如果将来此校办不下去,我必以身相殉。”
不成功便成仁,办学办到这个份上,足见惠兴这位旗女子办学的毅然决然。一年后果不其然,惠兴因此殉学。
以一己之身办学是艰难的,何况惠兴不是个多金的主。惠兴罄己所有,租校舍聘老师,贞文女校终于在当年的九月十六日开学了。因为得到了旗营大小官员、留东八旗同乡会会员等的捐款300余元,女校在开办之初经费尚可应付,但从长期看则难以为继。勉强维持了一年,第二年(1905)秋天,学校经费已趋困难,再加上在金钩弄废屋基上建筑的一座五开间两层 的校舍即将竣工,工匠急讨建筑费用,惠兴罄学校所有勉强支付,但学校日常开支则无着落,以至于学校教育时断时续。处此情境,惠兴忧心忡忡,深感学校之所以如此困难,都是因为没有常年经费。那么又如何能争取到长年经费?惠兴想出最绝的一招——以身相殉。
为求学校的生存,惠兴决心牺牲自己生命,这是在一年前就向众人宣誓过的,但大家未必会料到她真会这么做。而惠兴竟然说到做到,而且非常从容地实施起来。她先期在家中暗暗地写好了8封信,藏在桌子的抽屉里,再写了一篇呈文,文中附列了开办女校的账单,该写的写好后,就吞下事先用家里的一个铜脸盆典当后买来的鸦片,准备趁毒素发作之前,赶到将军衙门和副都统衙门去递呈文。没想到,毒素发作得比较快,家里人察觉到惠兴神色异常,继而发现茶碗里有鸦片的残迹,立即意识到大事不好,一时间家里人大叫了起来,唤来亲戚朋友,肯定还有郎中,前来救治,但为时已晚,其实以当时的医疗水平,即使及时也未必救得过来。惠兴在断气之前,还努力睁开眼睛用最后的那点气力对家里人说“将我写的那篇呈文送出,贞文女校就有长年经费了”,说完便撒手而去,年仅35岁,这一天是光绪三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五 日(1905年12月21日)。
惠兴之所以做出如此刚烈的行为,也与她对旗营一些阔太太的极大失望有关。在留给学生的遗书中,惠兴表达了她的失望。
原来,在惠兴决心办学之初,因自己财力太小,做了一些旗营太太们的工作,希望能得到她们的帮助。这些太太们压根儿想不到惠兴真的能够办起学校,所以乐得做个人情,卖个面子,在口头上表示支持,并随口说能够捐助多少银元。而惠兴竟然真的办起了学校。大概到了第二年七八月间,女校经费非常紧张,几乎难以为继,惠兴想尽办法筹款。根据先前得到的承诺,惠兴向那些太太们筹款,没想到,那几位不但没有兑现承诺,反而怪她多事,这使惠兴很受不了。
惠兴是一个粗知外面时势的女子,对当时朝廷推行新政变法,民间涌动排满革命的 形势有些了解,现在受了那些太太们的奚落,不免想得很多。她想到,如今正是变法改良的时候,汉人兴办学校,办得很兴旺,前景很好,而我们旗营,办个学校竟如此艰难,如此下去,我们满洲人还有什么前途可言?为了敲醒旗营同类,惠兴决心去死。她觉得自己这一死,绝不是寻短见,而是“尽牺牲”,即以一己之死求女校之成功,求旗人女子教育之成功。这就像人生了病,求神保佑,病好之后,必须烧香燃烛还愿,她相信,自己一死,就会有人起来支持女校,女校就能够办下去,所以她自己的这一死也并不是死,而是替女校还的一个愿。惠兴这个女子真是不简单,竟能如此理智地分析自己的死,即使放在当时全中国的女子中也是罕有其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