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农民运动，最早出现在1921年9月的萧山衙前。这是由中共早期党员沈定一在浙江省萧山县衙前村组织农民建立了农民协会后所进行的一场斗争。

20世纪初，萧绍一带灾害频繁，农业连年歉收。加上钱塘江失于治理，塌江日剧，大批农民失去土地，流离失所，而地主却不顾农民死活，照常逼收高额地租，甚至乘机要挟，强迫农民交“现租”（当年交清下年租种的地租），交不上现租，地主就要起地另租，或送官府究治，逼得农民走投无路。民谣：

“小锣敲起尺当当，勿唱地来勿唱天，前年秋季雨绵绵，浙江起了大水灾，田稻收成一点无，农民喊苦叫连天。去年还有冷饭吃，今年租税无钱还。萧山农民没法想……心中好似滚油煎。田主手段真好辣，就将农人控到官……有的卖了亲生女，换得铜钿还租钱。有的无女可以卖，一批一批去坐监。”

说的就是这一农村经济凋敝、阶级矛盾激化、官逼民反的现实。

领导萧山衙前农民运动的沈定一，是萧山衙前人，原名宗传，字叔言，后改名定一，字剑侯，号玄庐，因排列第三，当地人称三先生。清光绪九年（1883）生于乃父福建顺昌知县任所，光绪二十六年以科举进邑庠生，次年，循大清变产助赈例实授云南广通知县，旋升云南武定知州、云南省会巡警总办。后因支持孙中山兴中会河口起义，遭云南巡抚锡良猜忌，托故回乡，流亡日本。

1905 年

他在日本由蔡元培介绍加入同盟会，回国后又积极参加了以汤寿潜为首的浙江人民争取浙江铁路建筑权的斗争，被选为进京请愿代表。

1911 年

11月2日，陈其美响应武昌起义率商团武装攻打江南制造局被扣时，他积极为之奔走保释。沪杭光复，受旅沪浙江同乡会委托，他变卖家产在上海编练学生军支持江浙联军光复金陵（南京）之役。袁世凯篡权，他成立公民急进党公开反袁，被袁世凯通缉，再度流亡国外。在日本、新加坡、苏门答腊等地流亡期间，利用任《苏门答腊报》主笔等机会继续反袁。袁世凯倒台后，他被选为浙江省议会议长，并寄迹上海，和孙中山、戴季陶、朱执信、廖仲恺、胡汉民等交往，跟戴季陶、李汉俊创办《星期评论》，鼓吹三民主义和社会主义。

1920 年初

杭州浙江第一师范发生了驱逐省长齐耀珊和教育厅长夏敬观的革命风潮，沈定一不仅提供了自己家乡的房子让一师被逼离校的革命学生如宣中华等住宿，还请这些同学在家乡宣传。

1920 年

5月，他在共产国际帮助下和陈独秀、李汉俊、李达、邵力子、陈望道、赵世炎、沈雁冰于上海发起组织马克思主义研究会，8月，成立上海共产主义小组。次年4月回到家乡萧山衙前从事农民运动，推行社会革命。

这个时期，沈定一既敬仰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更信奉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是一位急进的民主革命战士。由于他对农民运动有较早的认识，认为“中国机器工人不多，农民在国民中占最大多数，中国底社会革命，应当特别注重农民运动”。提倡废除私有制，实行土地公有，有衣大家穿，有饭大家吃，大家种花大家香。由于他在家乡的名望和作为省议员可以利用省议会这一渠道进行合法的斗争，由于他当过多年报刊的主编和发起成立过一些政党，富有宣传和组织的才能，所以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就把萧山衙前农民运动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

沈定一回到家乡后，首先腾出自家房屋，拿出自己的资金积极筹办衙前农村小学和龙泉阅书报社，免费接受贫苦农民子弟上学，出借《新青年》《共产党宣言》等革命和进步书籍报刊，作为开展农民运动的基地。然后邀请杭州浙江第一师范和浙江女子师范的进步师生刘大白、宣中华、徐白民、唐公宪、杨之华等来衙前农村小学一面教书，一面开展农民运动。沈定一自己也常常戴了农民的毡帽，穿了渔民的裤子，讲着家乡话，访贫问苦，做社会调查，用“我好比蟹墩（身），倷（你们）好比蟹脚，大家爬起来就着力哉”“一根麻秆易折断，一捆麻秆折不断”等通俗语言和比喻，用《谁是你的朋友？》等发人深省的题目向农民进行宣传，并讲解“攒积金钱的资本家是你们的敌人，专卖气力的劳动者是你们的朋友”，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打倒比老虎还要凶的资本家的真理，受到农民热烈欢迎和信赖，并在实际斗争中与李成虎、李成蛟等老农结成了知己。沈定一这样说，也这样做了。他先从自己的官僚地主家庭开刀，不但带头减租，还把自己家里的钱叫做“农人自己的血汗”，分给了一些贫苦农民，帮助他们度过因上年被油坊赊去的油菜籽钱无法要回而造成的生活困难；继向自己的地主亲友开刀，在这年青黄不接、粮商哄抬粮价时，发动李成虎等农民捣毁了自己妻弟在坎山开设的周和记米店。当李成虎将大围身布缚在竹竿上做旗帜、带领农民浩浩荡荡冲向坎山镇，在获得斗争胜利后路经莫家岭、长巷、瓜沥镇返回衙前时，沿途农民纷纷加入，真是势如暴风骤雨，所到之处，凡哄抬粮价的米店无一幸免，迫使店主不得不把粮价恢复到原来每石10元的价格。

1921年9月27日，在斗争中成长起来的李成虎、陈晋生、单夏兰、周天云等大批农民积极分子的筹备下，上千农民于衙前东岳庙集会，一致通过了中国现代史上第一个农民革命斗争纲领——《衙前农民协会宣言》和《衙前农民协会章程》，选出李成虎、陈晋生、单夏兰、金如涛、朱梅云、汪瑞张6人为农协委员，李成虎、陈晋生、单夏兰为议事委员，宣告衙前农民协会正式成立。

萧山衙前农民协会是中国共产党人发动和组织起来的我国历史上第一个有组织、有纲领的农民协会。《衙前农民协会言》声明：

“农民在中国历史上是被尊敬的人民”

“我们的觉悟，才是我们的命运。我们有组织的团结，才是我们离开噩运交好运的途径”

“我们不要忘记世界上的土地是应该归农民使用。我们不要忘记土地应归农民所组织的团体保管分配”。

《衙前农民协会章程》宣布“本会与田主地主立于对抗地位”。

李成虎等衙前农民揭竿而起的胜利以及衙前农民协会成立的消息，极大地鼓舞了萧绍平原的贫苦农民，而且通过中国共产党陈独秀办的《新青年》和邵力子主编的《民国日报》“觉悟”副刊公之于众，很快传遍了整个神州大地。仅仅一两个月时间，西起钱塘江畔，东至曹娥江滨，沿浙东运河两岸的农民，每天到衙前要求入会的就有五六百人。农民协会一下子发展到82个村，会员发展到10多万。

为了推动农民运动，衙前农民协会因势利导，根据《章程》规定，立即作出了开展以“三折还租”为中心的减租反霸斗争的决议，即按原定租额的三折交纳；改大斗（每斗8.5公斤）量租为公斗（每斗7.5公斤）量租；取消田主下乡收租时要佃户负担的“东脚费”；取消“现租”，每年按年成交租。这样一来，自然使地主阶级惊恐万分，于是他们纷纷勾结军阀官吏向农民进行疯狂的反攻倒算。1921年12月8日，绍兴前梅村大地主周仁寿置农民协会减租决议于不顾，坚持按一石四斗高额收租。农协领导人单夏兰带一批佃农与之说理。一贯依仗官府横行乡里的周仁寿便开口辱骂农民，喝令手下捆绑佃户。于是农民群起而攻之，将他围住狠狠痛打了一顿。这就是当时名噪一时的所谓衙前农民暴动。单夏兰等面对地主豪绅要求官府严办“顽佃抗租”的反动舆论毫无惧色。12月17日，他组织了钱清、前梅、清坞村一带1000多农民向绍兴进军，去县城游行，吓得驻绍兴的浙军第三旅旅长、绍兴戒严司令盛开第紧闭绍兴城门，如临大敌。第二天，即1921年12月18日，当萧绍各地农民协会代表正在衙前东岳庙举行联合大会时，军阀盛开第按照地主劣绅和绍兴县知事余大钧等蓄谋已久的计划，派一连官兵分乘两艘小火轮偷偷包围了东岳庙，鸣枪威吓，打伤农民3人，抓走了农协领导人陈晋生、单夏兰和衙前农村小学的龙泉阅书报社管理员孙继良，搜去了各村农协委员名册和《衙前农民协会宣言》《衙前农民协会章程》等印刷品。

图｜衙前农民协会活动场所——衙前东岳庙

浙江省省长沈金鉴也派了警察厅督察长亲率60名保安队员过江弹压，强令入会农民销毁会证和解散各地农协，反动势力十分嚣张，当时被列为拘捕对象的农运骨干就有500多人。因为各地农民协会领导人多已闻讯转避，他们便搜捕农民运动的主要领导人李成虎等。12月27日，李成虎正在田间耜泥，不幸被捕。这位中国共产党培育下涌现出来的农民领袖在县衙大堂上慷慨陈词：“我是衙前农民协会底议事员，我是主张组织农民协会的，我是还三折租的提议者，怎么（样）？”在严刑拷打下，坚贞不屈，弄得亲自逼供的萧山县知事庄纶仪妄想从李成虎身上打开缺口的阴谋计穷招绝。

1922年1月24日下午，李成虎终于在萧山狱中被凌虐致死。据当时报载，在这次血腥镇压中，“萧绍两县农人被捕入狱者几百人，亡命者动万。”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第一次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萧山衙前农民运动，虽然在强大的反动势力围剿下暂时从公开活动转入了地下活动，但是这一星星之火不久终于迸发出了广东海丰农民运动和湖南农民运动的更璀璨的火焰，成了后来的先导。

图｜衙前农民运动纪念馆

李成虎这位1854年生于萧山衙前、幼年丧父、靠母亲乞讨为生的贫苦农民牺牲之后，遗体由沈定一出资安葬在衙前村北的凤凰山上。农友们为烈士举行了隆重的安葬仪式。

以农民英雄李成虎为首的萧山衙前农民协会和它所发起的萧山衙前农民运动，受到了当时社会各界进步组织和革命人士的深切同情与热情支持。邵力子在他主编的《民国日报》的《觉悟》副刊上撰发《论萧山农民协会被军队摧残事》（1921.12.20）等文章予反动派以痛斥，陈独秀在给共产国际报告（1922.6.30）中予以报道，邓中夏在《中国青年》发表《论农民运动》（1923.12.29）中予以赞扬，等等。1922年2月23日，上海工商友谊会还特地派代表专程前往衙前公祭李成虎，并在风凰山巅立碑，上刻“精神不死”4字予以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