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畔,秦望山麓,西湖吹来的风与入海口吹来的风相遇,形成一道回响,二十二幢风格独特的建筑隐没在日渐茂密的林间,仿佛共同诉说着过去的故事。这儿是昔日的之江大学,如今的浙江大学之江校区。百余年前,船只靠岸即入校门的浪漫,被现今挡不住的日新月异中最后一抹静谧取代。
之江大学脱胎于1845年成立的宁波崇信义塾,是美国基督教北长老会创办的教会学校,1911年迁往秦望山,1952年停办。在之江的旧相册中,朱生豪与宋清如鸿雁传书互诉衷肠,夏承焘“夜与雍如倚情人桥听水”,施蛰存孕育着“新感觉派”的雄心,琦君更是一梦再梦永生不忘……掺杂着想象的事物总是特别美好,事实上非也,是长成的大树掩下的斑驳让人在旧建筑和老故事前多出思考和欣慰。过去,之江大学的校友们经常办同学会,如今,泛黄的同学会资料全都落入了档案中,翻开薄薄的册子,跃然眼前的是扉页上的之江大学校歌。此时,若跟着现存的曲谱在国内唱起这首歌,响应者必是寥寥,毕竟,之江大学最年轻的毕业生也已是古稀老人了。然而,若是在加拿大的多伦多唱起这歌儿,会有一大群人跟着唱响。这是为什么呢?原来啊,之江大学的校歌用的是多伦多大学校歌的曲调。作曲者戈弗雷(H.H.Godfrey)是一位从英国移民到加拿大的钢琴家、作曲家,同时,他也是一位商人。十九世纪末,他曾创作过一支《枫树之国》,风靡加拿大,成为与亚历山大·瑟尔于1867年创作的非官方国歌《永远的枫叶》同样受欢迎的爱国歌曲。可见,一个抓住唱片业崛起时机和民众审美需求的音乐人,必定会被时代铭记。关于他为多伦多大学校歌所作之曲为何会被之江大学校歌所用,目前找不到更详细的记录,不过,校歌共用曲谱倒是一个有趣的传统。 世界上有近200所学校的校歌都用了同一首歌的曲调,这首强悍之歌叫《安妮·莱尔 (Annie Lisle)》,是美国作曲家汤普森 (H.S.Thompson) 于1857 年创作的,据说,这歌儿是为了纪念一位早逝的姑娘安妮。歌曲优美婉转,仿佛在轻轻诉说,又像在无边回忆,每一个音符都能落入听者的心中。两位康奈尔大学的学生可能因为太喜欢这支歌了,利用原有的曲调重新编曲,填了词,名曰《远在卡尤加湖之上》,在传唱中便成了康奈尔大学的校歌。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安妮·莱尔之风”很快席卷了北美的大学,甚至漂洋过海到了新加坡、印度、菲律宾、中国香港等国家和地区,众多大学校歌都选用了《安妮·莱尔》的曲调。我国早期的教会大学如燕京大学、金陵大学、东吴大学等也被这阵风成功“收割”,以《安妮·莱尔》的曲调配上具有中国精神的歌词,在过去的时代唱出了一代人的心声。这样一来,之江大学倒是成了诸多教会大学中的例外。根据台湾东海大学收录的由顾敦鍒先生辑录的《中国十三基督教大学的校歌》一书中所述,之江大学过去有自己的校歌,非常简单,是一支英文歌,他在学生时代唱过,顾敦鍒于1923年入校学习,说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支不知名的歌是之江大学的精神象征。顾敦鍒便是前文提到与夏承焘“夜倚情人桥听水”的雍如,他二人过从甚密,夏师还是顾敦鍒的媒人。之江大学的校歌也与顾敦鍒颇有渊源。据他回忆,校方根据多伦多大学校歌的曲谱创制了英文版的校歌《Fair Hangchow》, 后邀请他根据英文歌词大意,写了中文校歌《美哉之江》,歌词是这样的:顾敦鍒评价第一版歌词“庄严有余,矫健不足”。到了1929年,受同学会委托,顾先生修订了歌词,也就是目前常见的“门对江潮”这一版。既然是改,那必然要解决他认为是问题的问题,于是,顾先生以长短句交织的方式填词,词句间,多了轻快,依然十分豪迈:两个版本的歌词在配合曲调时气质不一样,但从词意来说体现了精神上的一脉相承。之江大学虽为教会大学,但为宗教服务之意味在办学中随着中国民主化的进程逐渐淡化,这首没有一点儿宗教意味的校歌的唱响便是社会发展与民众觉醒的一个侧影。顾敦鍒在抗战结束后还为这支校歌歌词加了第二段,不过,从现有资料来看,第二段并没有真正唱响。又过了几年,之江大学也结束了自己的使命,顾先生也在遥远的他乡回忆着他与之江大学的过往。拓印在各时期之江大学同学会扉页上的校歌都没有写上顾先生的名字,在左上角,是作曲人H.H.Godfrey的名字,下方是一个英文Marziale,指的是乐曲风格“快板式”,有人竟错会为作词人的名字,甚至还把这名字扣在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身上。所幸,顾敦鍒辑录的这段历史回答了这一问题。“之江,那是多么富有诗意的环境。山上的红叶歌鸟,流泉风涛;江边的晨暾晚照,渔家荧火,哪一件不使诗人悠然神往……”宋清如曾这样写她的大学。斗转星移,到了新时代,若她也能看见,定会发现更美的之江。 感谢原文作者及发布媒体为此文付出的辛劳,如有版权或其他方面的问题,请与我们联系。本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杭州文史网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