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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骨西泠——秋瑾迁葬西湖始末
来源:《耐得此霜是寒枝——秋瑾传》  作者:丁贤勇 李俊洁  日期:2021-07-27

秋瑾就义后,家人避居外地,恐遭株连。



“长兄誉章,弟宗章,嫂张淳芝和侄儿等避居外地,不敢回乡……弟宗章及侄秋农,因是辍学。其妹,更因秋案被夫家强逼走出,由公婆出面于报端刊登王秋离婚启事。秋珵被迫将子女寄养绍杭,自己仅带着最小的女儿赴上海谋生。至于因是秋家所尝世态之炎凉,亲人之奚落,更可想而知矣。

 

秋宗章在《六六私乘遗补》说:


“六六之变,方值暑假,颠沛流离,几非生人所能堪。戚族亲友,固已视同蛇蝎,避者若浼。而吾济为不祥之物,亦有自知之明,但咎运蹇,夫复何尤!”


侄子秋高说:


“我还记得牢不忘的一件事,当我先姑母就义以后,我们家的亲戚朋友统叫我们‘女匪’的家属,决绝来往往。”

 

她的家人都已躲身在外地,慑于清廷淫威,留在绍兴城内的族人也不敢前去收尸,遗体一度“暴尸道路",约过了三个时辰,到上午10点左右才由绅士出面雇鞋匠缝合了秋瑾的尸身,又通过绍兴的慈善机构同善堂把烈士遗骸殓进一口白木棺材,雇小工抬到郊外卧龙山(即府山)西北麓张神殿背后的山脚下面草草停厝在一堆荒冢乱坟旁边。

 

10月,风声稍缓,秋瑾的大哥秋誉章这才敢以重金雇佣夫役数人,秘密将秋瑾的遗体运至绍兴偏门外严家潭殡舍暂厝。但当殡舍主人打听到这是杀头“女匪”秋瑾的棺木后,不敢收留,家人只好将灵柩移到大校场旁,在柩上覆盖草扇,以遮蔽风雨。

 

当年冬天,秋瑾生前的结拜姐妹徐自华、吴芝瑛,建立了联系,并商定:


按照秋瑾遗愿,合力营葬秋瑾于西湖;先购得墓地,再图营葬。地如姐得,营葬妹任之;地如妹得,营葬姐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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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瑾生前挚友徐自华和吴芝瑛


12月下旬的一天,漫天风雪,徐自华与义女濮亚华渡过钱塘江,来到绍兴,寻到和畅堂。当晚,徐自华由秋誉章等人陪同,持火把去荒冢探寻灵柩。徐自华看到三尺桐棺凄凉野栖的惨象,失声痛哭。她祭告英灵:知道英魂不灭,一定实现当年“埋骨西泠”夙愿。徐自华在西湖苏堤北侧购得葬地后,马上寄书吴芝瑛:“望速派人来杭料理造墓事。”吴芝瑛接信后与丈夫廉惠卿商议,立即派人前往杭州筑墓。

 

1908年1月25日,秋瑾灵柩被秘密运渡过钱塘江,从江干上岸,过南山,经苏堤,抬往西泠桥畔。

 

2月25日,徐自华、徐蕴华等人在凤林寺(今杭州北山街香格里拉饭店址)举行了有400多人参加的秋瑾追悼会,并谒墓致祭。陈去病、褚辅成等数十位志士相约成立秋社,推徐自华为社长,决定每年农历六月初六秋瑾殉难日举行纪念活动。清明前墓成落葬,墓由土石垒成,芳草覆顶。第一块墓碑上题了“山阴女士秋瑾之墓”,然而两位盟姐都觉得用词太温和了,无法体现秋瑾的英气与风骨。于是重新刻了块,上题:“呜呼鉴湖女侠秋瑾之墓”。《墓志铭》由徐自华撰,吴芝瑛书,杭州金石名家孙菊令篆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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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瑾墓志铭


八九月间,徐吴二人又在墓茔上增添了墓亭,亭子六个檐角如龙须高挑,亭柱上镌刻多副颂扬秋瑾的对联。

 

墓园落成后不久,满洲人清廷巡查御史常徽,到杭州西湖游赏风景。见到秋墓,认为西子湖畔葬着这“大逆不道”的“女匪头目”,有损湖山美景,即上章弹劾,奏请平墓。清廷准奏,下诏平墓,徐自华、吴芝瑛亦几乎因此下狱。秋瑾的哥哥秋誉章,此时正在天津避难,得到消息后,急急南返,并在浙江巡抚增韫暗中帮助下,将灵柩运回绍兴严家潭。夫婿王家派人来绍,设法将灵柩运到湘潭秋瑾夫家安葬,墓碑上写着“先母王门秋氏璿卿孺人之墓。子沅德立”,此时已是1909年深秋。

 

民国成立后,秋瑾的两位盟姐适时提出了让秋瑾遗骸移葬到杭州西泠的议案,这一议案很快得到浙江省议会的赞同,划拨了专门经费,并委托秋社办好此事。同时决议:秋瑾墓的原址上建风雨亭,亭之西建秋瑾墓,没收原清末湘军将领刘典祠,改建为鉴湖女侠祠。并将李钟岳的“神位”附祀祠中,上题“清山阴知县李钟岳之神位”,下书“李钟岳先生,山东安丘县人,秋案中有德于女侠”,以纪念李钟岳保护秋瑾和为秋瑾殉道的悲壮义举。



然而,湖南方面不愿意把革命功臣秋瑾的遗骸移归浙江,一些湖南的老同盟会员提议并将秋瑾灵柩迁葬于长沙岳麓山,王家也只同意把秋瑾的衣衫等物赠给浙江,建个衣冠冢。湖南、浙江双方为此事据理力争相持不下,最后还是秋瑾的妺妹秋珵说服了外甥王沅德,同意将秋瑾灵柩还葬西泠。为此湖南都督谭延闿下专文:


“秋女烈士为国致命,薄海同钦,安葬西湖,极为允当。该氏因骨肉至亲,移葬家山,于情理亦属相合;今以秋侠为革命巨子、世界公人,不敢一家私有,已许秋社同人迁葬,深明公理,良堪嘉尚。仰即将秋烈土遗榇交出,以便护送到浙。”

 

9月29日,陈去病、秋珵和湖南特派专员李经舆一起从湖南启程,护送秋瑾灵柩,沿水路,凌洞庭,经汉阳,搭招商局轮船顺江而下。因灵柩乃是薄皮棺材,经辗转搬运,已松散破裂,不堪再作长途移动,只好在原来灵柩外面,再加套材。又制一红布棉套子覆在其上,用粗大麻绳捆扎。

 

10月24日,灵柩运抵上海。驻沪福字营官兵、学界至码头迎灵,官兵鸣枪致敬,徐小淑(双韵)率36名女生扶灵登陆,军队前导,学生随柩,沿途万人瞻仰,恭送灵柩至绍兴会馆暂厝。次日,上海各界召开隆重追悼大会。下午1时,恭送灵柩至沪杭车站,由专列运杭。经枫泾、嘉善、嘉兴,各界人士纷纷到站迎灵致祭。10月27日中午,灵车从嘉兴启程,至杭州城站,军乐齐鸣,杭州各界代表列队恭迎,并在城站广场设祭。浙江都督朱瑞也在司令部门前设祭。沿途报馆、商会等均设茶座。迎灵队伍浩浩荡荡出钱塘门,下午3时抵秋社暂厝,择日安葬。

 

孙中山先生于1912年12月来杭时,曾亲临秋社致祭,题赠“巾帼英雄”匾额,撰写挽联一副:


“江户矢丹忱,感君首赞同盟会;轩亭洒碧血,愧我今招侠女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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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年12月9日,

孙中山参加秋瑾追悼大会与出席者合影


这次的秋瑾墓地系由风林寺主持僧所赠,位于原墓东首数十丈,西泠桥西,香格里拉饭店南侧,而在原来的墓基上建造风雨亭一座。新墓墓式为六角方塔,墓塔上六面有门,中为墓穴,上置墓碑,上方呈尖顶,像是一柄利剑,工制精绝。墓前有石祭台一方,四周种植罗汉松,四面柱子上都镌刻了对联,拦以铁栅、水泥围墙,并有巨大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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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西湖秋瑾风雨亭旧照


1913年农历六月初六,在秋瑾就义六周年纪念日,新墓园落成,秋瑾灵柩登穴入土,第二次安葬在西湖西泠桥畔。墓碑“鉴湖女侠之墓”六字由浙江都督朱瑞题写。墓前石柱上镌刻的“丹心应结平权果,碧血常开革命花”联句,为冯玉祥所题。抗日战争时,日寇侵占杭州,推到全部围墙,铁栅被盗卖,巨大铁门也不知去向。抗战胜利后,“鉴湖女侠祠”移作西湖中心小学的楼舍。风雨亭因白蚁蛀蚀,于1927年坍毁,直至1959年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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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军刀的秋瑾


1939年,周恩来回绍扫墓,曾为其表妹题词:


“勿忘鉴湖女侠之遗风,望为我越东女儿争光。”


周恩来说:


“在反帝反封建的口号还没有喊出来之前,她敢于仗剑而起和黑暗势力战斗,真不愧为一个先驱者。”

 

1958年,郭沫若说:


“秋瑾烈士是中华民族觉醒初期的一位前驱人物,她是一位先觉者,并把自己的生命奉献了反封建主义和争取民族解放的崇高事业她在生前和死后都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然而,1965年的大地波诡云谲,已于1956年11月列入一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秋瑾墓难逃再毁之劫运。秋瑾遗骨被装入一个坛内,也未标明姓名,迁葬到杭州鸡笼山麓。幸亏有心人在墓地植了一棵树,作为记认。


后经周恩来总理过问,指示要恢复墓地以教育后人。于是有关方面决定把秋瑾和徐锡麟等6位烈士一起葬于南天竺。原先参加平墓的园林工人,迁葬时特意在秋瑾的骨坛内放入女高跟鞋一只作为标记。

 

辛亥革命70周年前夕,浙江省人民政府决定重建秋墓。根据上述记号,并将坛内骸骨作排列,鉴定确是一副完整的30岁女性骸骨。秋侠遗骨重新回到西泠桥边。

 

现在杭州西泠桥东堍的秋瑾墓,是在1980年10月由杭州市人民政府重建,次年9月被列为浙江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墓茔用花岗石砌筑,呈方座状,高1.75米。正面嵌大理石,上刻孙中山亲笔题词“巾帼英雄”四字,背面嵌徐自华撰、吴芝瑛书墓表原石。这块墓表是当年由徐自华之妹徐蕴华在清廷平墓前夕,冒死藏于朱公祠公案下的泥土中,1957年在西湖小学的墙壁中重新找出的。座下安葬着秋瑾遗骨,落葬时还曾随葬有一方砚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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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瑾墓


呜呼!秋墓历经十次迁葬,三次重修,数度波折,鉴湖女侠之英魂始得安息。

 

秋瑾英烈,与西湖山水同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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