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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史寻踪 | 陈布雷先生与浙江高等学堂
来源:浙大文史出版微信公众号  作者:  日期:2022-04-24

陈布雷(1890-1948),名训恩,字彦及,笔名布雷、畏垒。浙江宁波慈溪人。1911年毕业于浙江高等学堂。历任浙江省政府秘书长、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长、《时事新报》主编,著有《畏垒评论集》《陈布雷文集》。先生对浙大之建设颇多关注,曾言:“大学之责在研究学术,而研究之鹄的,求是而已。”

布雷先生与浙江高等学堂(节选)

阮毅成①

(1985年)

浙江高等学堂之筹设

满清末年,提倡新学,各省纷设书院。光绪二十三年(一八九七年)农历四月,杭州设求是书院。光绪二十七年(一九〇一年)十月,浙江巡抚廖寿丰,就求是创设官立大学堂,以浙江省石门县(后改名桐乡县)人劳乃宣为监督。校址在蒲场巷,经费每年银二万七千两。校舍为新建的当时所谓二楼砖造洋房,学级为高等预备科,学额为一百二十人。不收学费,膳费每人每月两元四角,由学生自缴。后再改名为浙江高等学堂,由吴雷川(震春)先生任监督。吴,杭州人,世居学官巷,北伐统一以后,任北平燕京大学校长。

张葆灵推介陈布雷应考

布雷先生于满清光绪三十二年(一九〇六年),自宁波府中学退学,拟投考高等学堂预科,但该校不收插班生,须请求特许,方能应考。事为张葆灵(世杓)先生所闻,为作书分致该校教务长等推介,经雷川先生亲自延见,命题授试,获得录取。布雷先生在其回忆录中,谓:“半年来流荡不定之生活,至此得有归宿,深感葆灵先生介绍之力。”张,宁波人,民国十六年(一九二七年)元月,国民革命军初入浙,组设浙江省财政委员会,五月,改为政务委员会。张与先君皆奉派为两委员会委员。故我于趋庭时,得获拜见。七月,成立正式省政府,先君留任,张解职,返至故乡种桔。我读布雷先生回忆录后,始知其与张先生之渊源,但张却从未提及往事。我每次谒见布雷先生,他必以张之近况如何为询,至为关切。我最后一次见到张先生,已在民国三十七年(一九四八年)五月二十三日晚,我因公到石浦。他闻我至,特至十里外,步行而来,年已逾七十矣。对我谈地方建设与民间疾苦,至午夜二时。我转述布雷先生关怀之意,张谓:“他忙于国事,我无事扰他。只为言老夫犹能健步,乡居尚安,即可矣。”

布雷先生两任浙江教育厅长

布雷先生在浙江高等学堂肄业时,教师阵容,达一时之盛。如范效文(耀雯)、陈佩忍、沈士远、沈尹默、张阆声(宗祥)先生等,皆为饱学之士,并乐与学生接近,且常以鼓吹革命之刊物,密示同学。故学生往往倡言光复汉物,驱逐胡虏,毫无顾忌。范,杭州人,民国初年,任杭县劝学所所长,在水亭址孔庙办公。我小学毕业时,各校在劝学所联合举行典礼,由范授凭。张,一字冷僧,海宁人,北京政府任为浙江省教育厅厅长。浙人误以为五四运动时被打倒之卖国贼章宗祥,通电拒绝,后知为同名之误,又再去电欢迎。布雷先生予国民政府统一全国后,曾两长浙省教育厅,遂与乃师有先后同官之雅。至陈、沈三先生文名之广,毋庸多介。

对其恩师邵裴子终身不忘

布雷先生在浙江高等学堂肄业时,所受影响最大之教师,为邵裴子(长光)先生。邵初授英文,继任教务长。布雷先生于满清宣统三年(一九一一年)在高等学堂正科毕业,以请病假扣分,只得第四名,未有学校特颁之奖品,同学咸为不平。布雷先生在回忆录中谓:“邵先生招余往,慰勉备至。谓教师及学校,均以远大期尔,勿介介于等第名次而自馁。邵先生且谓余非不利予考试者,然学问贵有真实之造诣,尔天资不居人下。而沈潜不足。宜随时自策,无负诸师之望。邵师平日遇余最严,在同级中对余最不假以辞色。至是,乃知其望余之切,终身感之不能忘。”布雷先生对邵先生,确属终身不忘,每次见到我,必嘱我回浙后,代为问候。如有来信,亦必书“裴子师前叱名问安"。但邵先生与我来往虽多,抗战时期,几每周必见,却从未提及布雷先生。我每告以布雷先生问候之意,他总是微笑地说:“他太客气了”。

民国二十八年(一九三九),浙江省在全国中首先成立省临时参议会,参议员由省政府遴选,报请行政院核定,国民政府公布。我提名邵先生担任,并多次当选驻会委员。我又商浙省财政厅聘邵为浙江地方银行董事,邵先生事先均未知也。战时省府,播迁不遑,邵始终随同迁徙,多所献替。胜利以后,省参议员改由各县市参议会选举,地方银行改为省银行,董监事由省参议会选举,邵无法蝉联,生活不继。旅沪之浙省某前辈函我,谓:“贤者饥渴,有司之责也。”邵先生不得已,乃将其多年所藏英文书籍,出售于国立浙江大学,藉以换米。此批书籍,购于清末,历经大战,在英美已多绝版,而战时存于杭州,幸未被劫。及布雷先生逝世,邵先生来我处,老泪纵横,谓:“他一死,国事前途可知矣。”

布雷先生浙高的同学

布雷先生在浙江高等学堂,颇得交友之乐,在其回忆录中,多有记载。当其得特许考插班时,郑晓沧(宗海)先生亦同时经申请插班入学。郑,海宁人,为我国名教育家,首将《小妇人》一书译成中文,风行宇内。曾任浙江省立女子师范学校校长、浙江大学教务长、龙泉分校主任。布雷先生第一次任浙江省教育厅厅长,约其任秘书兼第一科科长。我与郑先生来往颇多,抗战初期,郑防空袭,我招待其住缙云县仙都乡。我所创办之卫生所成立,为乡间第一次有科学医药设备。我请其参加开幕典礼,他撰联为贺:“欲共斯民登寿域,始知此地是仙都。"我来台后,承杨忠道君见告,谓:“民国三十一年秋,自永嘉赴龙泉,入浙江大学分校。因战时交通阻梗,以致注册时间已过,当谒见郑先生,特准补办。今日得略有成就,皆郑先生当年之赐也。"杨现为中央研究院院士,为国际间知名之数学家。郑先生当年以特许插班受惠,转而嘉惠下一代青年,为国家造就人才,与布雷先生平时乐于提携后进,皆为能不忘其本者。抗战胜利后,郑先生访美返杭,张书旗兄托其带赠我自绘花卉一幅,极佳。他卜居西湖罗苑,推窗而望,全湖在目。我常去访谒,作竟夕之谈。我在京在沪,布雷先生每嘱回杭后,代候郑先生。布雷先生在回忆录中,亦提及满清宣统二年,浙江考选官费生十名,赴欧美留学,其中有施少明(仁荣)先生。施,余姚县人,后为我夫妇之英文业师。他已考取留美,因家人不愿其远行作罢。他历在杭州各中等以上学校教课,我初习法文,亦施所授。抗战期间,逝于皖南,方在中年。布雷先生曾多次与我谈及其在高等学堂时之同学,对郑先生之毕生从事教育,至表敬佩;对施先生之放弃官费留学机会,则每表惋惜。

由浙高到浙大

民国成立,浙江高等学堂停办。蒲场巷校址先后为浙江巡按使署及浙江省长公署使用。迨民国十六年,浙江省政府成立,改设于杭州梅花碑之满清时代织造衙门,蒲场巷高等学堂原址,乃为国立第三中山大学所在地,此为国民政府当时采取大学区制之措施,兼司全省教育行政。由蒋梦麟先生以省府委员兼任校长;刘大白先生任秘书长,聘邵裴子到校任教。自民元以来,浙省高等教育,至此已中断十六年之久,始得在省内有国立大学。民国十七年,国府废大学区制,将省教育行政交还省府,复设教育厅,布雷先生任首任厅长。蒋(梦麟)先生亦曾在浙江高等学堂肄业,与布雷先生亦为同学。大学区制既废,第三中山大学乃改为国立浙江大学,仍由蒋先生任校长,不久由程天放继任,邵先生继续任教。杭州市政府将蒲场巷改名为大学路,南自清泰路起,北延长至报国寺。凡大学路以东地区,直至城墙,咸划为浙大范围,为杭州市内之大学城。浙江省立图书馆,后亦设于大学路,而将原有西湖庋藏四库全书之文澜阁馆址改为分馆。抗战前一年,省立图书馆举办浙江全省文物展览,盛极一时。任馆长并主持展览者为陈叔谅(训慈)兄,布雷先生之介弟也。

原载台北市国立浙江大学校友会编印:《国立浙江大学》,1985年印行

注释:①阮毅成(1905-1988) ,字静生,号思宁,浙江余姚临山人,法学家。1927年毕业于中国公学,赴法国留学,回国后担任中央大学法学院教授。抗战胜利后参与筹建浙江大学法学院,任院长。1949年赴台湾。

附 教育厅长陈布雷在三周年纪念会上的致辞

(1930年9月20曰)

校长、教职员、同学:

今天为国立浙江大学三周年纪念,又为校长及教职员宣誓典礼,蒋部长委本人前来监誓;本来近在咫尺,亦当来此观礼,今得躬与盛典,不胜荣幸!浙江大学现在校址最早为求是书院,曾一度改称浙江大学堂,虽则彼时之浙江大学堂与现在之浙江大学不同,但在彼时亦足当大学之称而无愧。其后改称浙江高等学堂,兄弟即为当时髙等学堂学生之一。辛亥革命以后,高等学堂(即浙江大学堂所改称)旋即停办,关心文化者惜之,于是社会办省立大学之呼声甚盛。民国八、九年已有办大学之提议,至十一二年动议创办杭州大学,勘定校址,聘请董事,终以经费关系,事又中止。国民革命军底定浙江后,大家咸以为在文化上应有一番新建设,于极困难的环境中,经蔡先生、蒋部长等之苦心擘画,乃有第三中山大学之实现。以旧有之工专、农专两校为基本,复添设文理学院,旋又改称为浙江大学,至今已三年于兹。此三年之中,不过如甫脱襁褓之婴孩,但此婴孩长育极好。就教授言,浙大已有荣幸聘得许多名教授,就学生言,亦较其他大学无逊色,此则可以自豪而自慰者。

邵校长对于浙大之创始、经费极有贡献,本人在髙等学堂时即为亲承邵校长教训之一人。其办事之谨严,注意之周切,爱护青年之恳挚,本人亲承诲迪,虽距今已二十年,而回忆旧时情景,恍如昨日。诸位同学得来此求学,亲承训导,实可庆幸。

浙大物质方面,有待于扩充者甚多;但此种种缺点,掩不了其他的长处。浙大之历史的地理和环境与众不同:浙江于经济较其他各省充裕,地理方面则风俗优美,历史上名人辈出,无论关于砥砺气节或研究学术,皆代有闻人。晚明以来,浙江学者大师对于学术之贡献尤多,往往能领袖一时,转移全国之风气,吾侪欲承继此种文化历史之光辉,责任綦重,而学者涵泳于此等环境中,于修省研究,自有为他大学所不及处,则灼然可见者也。

大学于造就专门人才外,当有研究与扩充二方面。学术研究之鹄的,就浙大论,则求是书院之“求是”两字,极为合适。大学之责在研究学术,而研究之鹄的,求是而已。以浙大之精神充实,深信必可达到此种鹄的。李石曾先生论学术思想,常说:“勿守东西旧,须求世界新。”戴季陶先生广之曰:“弗迷新与旧,但辨是和非。”盖亦求其是而已矣。余以为对于浙大有历史的意义而足以悬为学术研究之鹄的者,此“求是”两字极好。

其次,余以教育行政人员之资格,有所希望于大学者,顾大学不限于本校发展,而以余力开发社会文化,使社会与大学互受合作之益。社会以材料提供大学研究,大学以研究结果发展社会,此本人所望于大学者之第一点。

最后,先哲有言:“士先器识而后文艺。”虽属陈言,而意义常新。处现社会一切未上轨道之时,学者应以力求器识宏远为第一义。大学生之地位身份上本不应有傲岸矜夸之概,而胸襟志趣却应与众人不同,要有“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的气度,而后鄙吝、浅狭之念自消,则所学方能致用于社会而不为社会害。此则希望学生方面注意,并望学校之训育当局留意焉。

以上所言,皆为本人管窥蠡测之所见,但自信所言或不致与蒋部长之意相背驰,谨代表致辞如上。敬祝大学进步!校长、教授健康!

《国立浙江大学校刊》第二十三期,民国十九年九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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