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方舟:
您在所从事的各个研究领域都发表了大量很有价值的专著和论文,请问在研究治学领域,您有哪些经验和见解可以分享给广大同学?
陈东辉:
一是要“读书”。对于古文献专业而言,跟我朝夕相处最久的恐怕要属书了。我在大学时就是个名副其实的“书虫”。我这30多年来都是在跟书打交道:在办公室研究时要看书,在教室授课时要看书,回到家中面对的又是自己万余册的藏书。并且,我所开设的各门课程,几乎都与书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几个月之前,有一位老杭大中文系的毕业生在“城市秘密”微信公众号发表了一篇题目是“杭大1990,离歌1990”的回忆文章,里面提到几位中文系的老师,其中有一段是关于我的,这一段的标题就叫“陈东辉老师的开关是书”。
读书,尤其是那些质朴的原典,对于研究者而言,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它们提供了最直接、最准确的研究资料,也提供了最翔实、最生动的问题来源。但是研读这些诘曲聱牙的古文,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为保证自己有充沛的学术精力,我有着严格的作息规律:不熬夜,早睡早起,不过于疲劳。
我的专业是文献学,较好的文献学功底是我进行学术研究的坚实基础。不管是清代学术史的研究,或是中国语言学史的探索,亦或是中日文化交流史的溯源,我都以文献学作为基准点与契合点,使各个领域的研究都以文献学为主线,并最终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在整理校点《卢文弨全集》时,我以前学过的各种课程差不多全派上了用场,并且文字学、音韵学等知识还显得十分重要。我觉得对于古籍整理研究者而言,在大学阶段打好基础,接受比较全面和严格的学术训练是非常重要的。同时,大学的课程设置不能过于“实用”和“功利”,对于古典文献学专业这样的基础性学科尤其如此,老师和学生的眼光都要长远一些。
此外,我还喜欢“于无声处听惊雷”,善于从别人不太关注的问题中找到值得研究的学术问题。比如,在阅读前人和当下的有关古典文献学论著时,我发现关于《四库全书》绢面颜色有多种说法,莫衷一是。这确实是一个细枝末节的问题,但我觉得对于《四库全书》这样一部被誉为“文化长城”的中国历史上规模空前的巨型图书而言仍有考证的必要,于是就写了《〈四库全书〉绢面颜色考辨》一文。同样,我的另一篇文章《〈四库全书〉及其存目书收录外国人著作种数考辨》也有这种特征。再则,我觉得在研究时要注意扬长避短,努力发挥自己的专长。就我个人而言,在确定清代学术史、中国语言学史、中日文化交流史研究的具体选题时,都特别注重与自己的专长文献学相结合。
最后,从事古文献的研究要坐得住,有韧性,善于钻研。比如辑佚要做到竭泽而渔十分困难(甚至可以说几乎做不到),同时还需要鉴别佚文之真伪。编纂应该努力做到收录全面、体例统一、格式规范,这也是需要付出艰辛劳动的。校点则更考验人的学问、毅力和耐心,并且与专业论著撰写相比,有时需要更广的知识面、更强的语言文字能力。我在整理校点、汇总修改和校对书稿时,往往为了确定一个细小标点的位置而遍查各种典籍、工具书、数据库,有时花了大半天时间,仍然令人失望地一无所获。校点过程中所遇到的诸多问题,如有的异体字、俗体字找不到对应的标准印刷体;《广雅(释天以下)注》的底本由于是清抄本而导致有不少字形前后不一致;极个别字在底本和参校本中均模糊不清,而又难以找到其他可靠的辨识依据。这样的例子太多了,不一一细说了。克服这些困难相当费时费力,没有韧性的话,几乎难以为继。